懸月下沉至西，微弱的照耀下密佈著烏雲，那幾近慘白的光芒懸在群聚的漆黑之上，散發著無人理睬的白光。

天空之下卻是完全相反。

無數銳利的光芒在一片漆黑當中竄著、起舞著，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樣的盤旋。

而這份夜裡獨有的寧靜，只能維持到等待的東西到來為止吧。

「等待的東西大概是我們這些肥美的口糧吧？」以半倚的姿勢靠在樹上，尊對夜的朗誦提出感想，雙眼一刻也沒離開過下方如浪潮般湧動的點點光芒。

夜也同樣看著樹下，不斷竄動的點芒成了不安定的照明，他還能藉著這些照明看到被熄滅的火堆、吃剩的骨頭，沒能去算已經僵持了多久，夜的雙眼失去了焦距，喃喃的思考著心中的疑問：

「那麼是誰的錯呢？破壞夜裡寧靜的兇手。」

尊微微揚起嘴角，似乎也跟著來興趣了，他不問為什麼夜會在這種緊要關頭探討這些、也不質疑他思考這些的原因，尊只是跟著他一起思考，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如果這些野獸終會被火光給吸引，然後追殺放出火光的人，那破壞寧靜的不就是我們嗎？」

「那是建立在野獸原本就存在這個條件上的正確答案。」夜的雙眼像是在尋找什麼一樣的遊移，一邊否定了尊的答案：「但現在，有些不同。」

「咔——」

聲音，跟著樹的搖晃一齊，下方的野獸突然找到了方向，像是發瘋一樣使勁對著樹刨挖著。

「碰！」

體型較為健壯的野獸直接用身體衝撞著樹幹，與用爪子的野獸不同，強烈的搖晃讓尊得緊抓著樹幹才不致掉下去成為野獸的餌食。

「你這傢伙！是真的不想活了？」尊向旁一看，竟看到夜站在毫無支撐的樹枝上，雙眼依舊像在尋找什麼一樣的轉動著，差點想翻白眼，尊一把將夜給攬進自己的懷裡，這才讓他免於墜落。

「咔——」、「碰！」、「咔——」、「碰！」 、「咔——」、「碰！」

「不會吧？」尊忍受著撞擊的搖晃，心裡升起了疑惑，而這疑惑，隨著撞擊的次數不斷的加深。

這些野獸......是有規律的在輪替？！

『那是建立在野獸原本就存在這個條件上的正確答案。但現在，有些不同。』夜方才沒頭沒尾的回答迴盪在耳邊，尊眼神一凜，終於想清楚夜從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野獸不是原本就存在的，而是受到某些條件而被『徵召』過來的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不同的地方啊。」看著夜隨風舞動的銀髮，尊忍不住升起了佩服的情緒。

這個人，早在他還擔心著樹是不是安全的藏身處時就已經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並著手開始確認情形；從剛剛開始就四處在尋找的，就是『召喚』的源頭吧？

在尊所知的 〈吹笛人〉能力當中，凡是和『召喚』有關的都被設下了諸多限制，其中最大也是最共通的缺點就是——範圍。

『召喚』並可供召喚者操縱的範圍是非常有限的，以比較貼近生活的換算法來說，只要召喚物在召喚者的視線範圍外，召喚物就會自行消失。

同理，只要召喚者陷入無法看到召喚物的處境，召喚物也會視同無效一樣消失。

但是......

「沒有......活物，也沒有 〈笛聲〉 ......」夜閉上了眼，挫敗般的倚在尊的身上，喃喃的自語讓尊也如同雷擊。

「......這是要說這些野獸是出自於本能交替行動的嗎？」尊扶正歪了的眼鏡，不可置信的望著下方詭異的場景，那些野獸竟然整齊的排著隊輪流撞樹！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詭異的情形！

「〈笛聲〉......總之，你好好聽著吧 。」尊思考了下，將夜的肩膀擺正面向自己，用認真的表情看著他。

接著，他將夜給靠在樹邊，將左手擺在腰際，右手虛握滑了個半弓，耀眼的藍色光芒頓時照亮了漆黑，待藍色光芒逐漸黯淡，一把開了光的日本刀正穩穩的躺在尊的手上。

「怎麼？現在有嗎？ 〈笛聲〉。 」尊將日本刀橫在身側，藍芒將他剛毅的神情映照的威風凜凜。

夜身體一振，嘴角不自然的上揚。

「 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笛聲〉的？ 」

「末朝時我還聽過的，那麼，是夜時？對了，野獸也是到夜時才出現的......」尊低頭沉思，卻聽到腳下傳來很大的斷折聲，緊接著，是令人難受的失衡感。

在野獸輪流的撞擊下，他們所在的樹竟被硬生生的撞斷了！

尊趁著樹向下墜的空檔在半空中借力跳到了相鄰的另一棵樹，原本他想夜再怎麼出神應該也會跟上才對，但那傢伙竟然還邊喃喃唸著〈笛聲〉 什麼的邊跟著那棵樹往下墜落！

「你當我是你爸啊啊啊啊！」尊大聲的怒吼，藍芒閃動，武士刀巧妙的避開了夜將那棵墜落的樹給切成了數段直撞地面，在數聲野獸的哀鳴中，尊一把撈起了空中的夜，飛燕般跳到了距離最近的樹上。

「父親大人。」夜睜著那雙金色雙瞳，目不斜視的看著尊，誠意滿滿。

「你這傢伙也會開玩笑？」尊冷哼一聲，一揮手把武士刀入了鞘，不然他怕壓抑不住一刀往夜劈落的衝動。

「我是認真的。」

尊默默拔刀出鞘。

「我開玩笑的。」

看著夜面無表情的開玩笑宣言，尊也說不出什麼，只好試圖把話題給拉到正軌。

「所以，有頭緒了嗎？」

「頭緒是一點都沒，但我算是賭贏了。」夜舒展著雙手，俯視著底下野獸，牠們正圍著被砸傷的同類啃食著。

總覺得，就像是人類一樣，更赤裸、更直接。

他的雙眼沒有任何感情，即使聞著瀰漫的血腥味也毫不扭曲。

「趕回去巨木那裡吧，那裡肯定正發生著什麼。」

「好，走吧。」尊沒有第二句話，正要起身卻被夜給按下。

他的璀璨銀髮在夜空閃動，猶如夜行白雪；他的金色雙瞳在漆黑中亮著，如同夜裡明珠，尊有些看呆了，正遲疑著要不要開口，卻被他給搶先一步：「揹我。」

尊沉默，克制了拔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