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二千：離律拾夜 - 4.1.皓岩森林

行程第九天，他們已經來到玄城東面。

「這是皓岩森林，附近一帶沒有人類聚居的村落，只是偶爾有獵人出沒。我們會經過好幾個不同的樹木地帶，各有明顯的分別，但全都屬於皓岩森林的範圍。」

趙正充之所以會選擇來這裡，是因為這一帶是靈力派著重發展的地區。他們發展的，並不是人類的居住地，而是讓靈獸生活的自然環境。

他們把轎車停放在閣庭開闢的道路盡頭，啟動轎車附設的保護結界後，四人徒步往皓岩森林前進。

這是一個廣闊而平坦的森林，樹木參天，然而這些樹群頗為奇特，樹幹畢直，枝葉並不茂密，在樹下仍有陽光照射，所以沿路明亮，樹下更是花草叢生。

「我在書本上讀過，」余若慈說：「通常樹木為了為吸收陽光，樹葉都會長得很茂盛，地面因為樹蔭而令日照減少，不會有太多植物。可是這裡卻有這麼多不同花草與樹木一同生長，這不是很奇怪嗎？」

「余姑娘的觀察力很強呢。」趙正充說：「這正是靈力派參與的其中一件工作，就是令這一帶達到不同種類植物共同生長。」

百里衛問：「他們是怎樣做到的？是用玄力嗎？」

他搖頭道：「這不是人力所為，而是通過與樹靈族協商，由樹靈族從中協調。」

「樹靈族就是泛靈的一種吧？」余若慈說。

「是的。皓岩森林能夠保持這樣的生態，其實是樹靈族的意思，靈力派主要做的，其實是管理玄族不要在這裡進行砍伐、開墾耕種，或是過份狩獵，容讓樹靈族管理生長的事。」

容千琦問：「為甚麼樹靈族要長出這樣一片森林？」

「樹靈沒有清楚解釋，或者應該說我們聽不懂原因。我想它們有它們的想法和追求，情況就跟我們人類想砍伐某種特定木材來做首飾或桌椅，對於不會配戴飾物和不用傢俱的樹靈而言，也是很難理解一樣。」

他們大概也能明白箇中道理。他們逐漸走出高聳而稀疏的樹帶，來到另一處灌木叢林。

這裡終於像一個平常的森林，樹木沒剛才的那麼高，枝葉茂盛，且有不少鳥類在樹枝上鳴叫，也有一些長有翅膀的靈獸在飛翔，林木之間也不時有體型細小的靈獸走動。

趙正充留意到天空有一隻像是獵鷹的飛鳥在盤旋，在他們剛下轎車時亦見到牠。趙正充覺得牠是在監視著他們的行動。

「咦，那是野貓嗎？」余若慈指著遠處一頭銀色的四足動物說道。那動物的身型跟貓咪差不多大，身上銀色的毛髮在不同角度下隱隱反映出不同顏色，就像彩虹落在一襲銀亮毛皮上一樣。

「那不是貓，那是朏朏。」容千琦蹲下身，擺出友善的手勢，向那朏朏(讀音「非非」)招手。

朏朏停下腳步，扭過頭向四人望過來，似是對他們感到相當好奇。

「牠不怕人嗎？」百里衛說：「或者反過來說，牠會對人有攻擊性嗎？」

趙正充說：「朏朏雖是雜食靈獸，但一般都是吃素，不會襲擊其他生物；同時牠們動作敏捷，很少成為獵物。雖然性格難以觸摸，卻很受玄族人歡迎，要是遇上願意對人類親近的朏朏，絕大部份人都會把牠們當成寵物飼養。可是通常牠們都不會主動與人接觸……」

這時候朏朏向著余若慈蹦跳而來，嗅著她伸出來的指頭。

容千琦笑道：「若慈，看來妳中獎了。」

余若慈笑著摸摸牠的頭，牠也沒有反對之意。

朏朏的臉的確跟貓咪很相似，但不難察覺牠的面部表情相當豐富，甚至能跟人類媲美。這也是人類對朏朏十分鍾愛的原因之一。

余若慈撫摸牠的毛髮時，發現在牠的頸項上，有一串幼細的黑色晶石珠鍊，每顆晶石只有紅豆那麼大，要不是撥開毛髮都不會發現。

余若慈說：「這朏朏應該是有人飼養的吧？」

「也許是走失了。」趙正充放眼四周，「這裡是遠離人煙的郊區，說不定牠的主人是附近流浪的獵人吧。」

余若慈記得趙正充說過這一帶沒有人聚居，只有零星的獵戶。

「你們是誰？」

忽然一把渾厚的聲音在附近響起，把四人嚇一大跳。

他們回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名魁梧的男子。他看起來年約四十幾歲，體格強壯，一身獵人裝束，露出一雙壯碩而且有多處傷疤的手臂，外披一槐獸皮編成的披風，腰間繫著一卷皮鞭、一把匕首，背負一把長弓和一筒弓箭，此外還有一柄大斧。他皮膚黝黑，臉容硬朗，短髮散亂，目光銳利。

他身旁還有一隻猛獸，站著跟馬一樣高，四足粗壯如虎，白身黑尾，獠牙利爪，看樣子絕非善類。

趙正充說：「你好，我們來自玄城，到城外旅行經過這裡。」

「旅行？荒郊野地，有甚麼好看的？」

在他說話之際，一隻游隼從天而降，站在他的肩膀上。趙正充抬頭望天，原本那隻監視他們的飛鳥已經不在，相信就是眼前這隻游隼。

「我觀察了你們一會，看來不像善男信女。除了獵人之外，哪會有人跑到這種地方來？」

四人都看出這人絕不好惹，而他身旁那頭猛獸就更是令人倍感不安。

「你好像很眼熟……」男子向趙正充上下打量，「你小時候去過閣庭嗎？」

趙正充道：「不單止小時候，我前幾天也去過閣庭。」

「你認識副閣主嗎？」

「閣庭有三位閣主，你指的是……啊，你是說樂和叔吧？」

「我當然是指童先生。多得他領導的靈力派，我們這片森林才得到保護，沒有被另外兩派的副閣主給瓜分了。」他忽然笑道：「嗯……幾年前我有幸到閣庭晉見童副閣主，當時有一個小鬼頭才他身邊跑來跑去，想起來跟你有幾分相像。」

「那時候你身邊還帶著一頭白駁，就是牠嗎？」趙正充眼睛一亮，望向他身旁那隻稱作「駁」的靈獸。

「啊哈，你果然就是那小鬼頭。」男子剛才的疑惑神情一掃而空，開懷大笑起來，「那隻駁叫珍牙，去年在捕獵時掛掉，不能和你相認了。這傢伙是牠的弟弟寶牙，現在跟我一起捕獵和巡狩。」

「噢……」趙正充感到一陣婉惜。白駁似是感應到他的心情，向他仰一仰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獵犬終須山上喪，當獵戶的拍檔難免會有這種下場，說不定隔天我和寶牙就會跟牠老哥在地府相會呢。」男子拍一拍旁邊的寶牙，然後向趙正充上下打量，「幾年沒見，當年的小鬼頭現在都長得一表人才，我這個老鬼一時間都認不出你來。」

「我當時年紀還小，那次你的裝束又跟現在不同，還留著長髮，我一時間也認不出你來。」他回想了一下對方的名字，「你是林虎翼先生？對嗎？」

「哈哈哈！別叫甚麼先生，我只是粗人一個，叫我林虎翼就好。」林虎翼雙手交疊行了個禮，「那時候我正在擔心森林被砍伐的事，童副閣主沒有介紹，我倒是一直不知道你是誰。難不成你是他的孫兒？」

「不，我倒很想樂和叔是我的爺爺呢。」他苦笑道，「我叫趙正充，只是一個閒人。」

「趙正充……」林虎翼笑容一斂，心裡算一算年紀，「你是趙可渡的兒子、程牧牲的外孫？」

「是的。」趙正充低頭小聲道。

其餘三人互望了一眼，容千琦微微點頭，百里衛和余若慈知道玄、道兩派勢力都壓著靈力派，而靈力派正是主張保護靈獸和森林的一方，趙正充是玄、道兩派領導人孫子的身份，在這裡顯得份外尷尬。

林虎翼看在眼裡，拍了他背項一下，「小子，別垂頭喪氣嘛。」

趙正充幾乎站不穩，意外地看著豪爽的林虎翼，有點不知所措。

「你就是你，跟你爸爸、爺爺、外公做的事都無關。我看得出你跟他們不同，隨非你說你這次來是要打這片森林的主意吧？」

「當然不是。」趙正充連忙搖手澄清，「我們幾個真的只是來旅遊而已。」

林虎翼看著百里衛和余若慈的裝束，「你們兩個的穿搭都不像玄族，你們是銘族人嗎？」

兩人點頭並向他行禮，容千琦與他們一起自我介紹，以及這趟旅行的目的，純粹是希望多了解玄道靈國各地的實況。

「沒想到銘族朋友對這種荒郊之地感興趣。」林虎翼高興地道：「自從童副閣主安排我和其他獵戶管理這裡，幾年來我們都分散各地監察，大部份時間都是獨自行動，有話只能跟動物和靈獸聊，很久沒有和人說話了。」

「林兄不介意的話，可以帶我們看看這片森林嗎？」

林虎翼歎了口氣，「有時間的話，我也很想帶你們四處逛逛。可惜現在有事情要忙，要處理好之後才可以陪你們。若不是因為發生了一些怪事，我也不會在這裡遇見你們。」

容千琦問：「甚麼怪事？」

「我們邊走邊說吧。」

林虎翼說著，便與體型龐大的寶牙帶他們往前走。他們身後的朏朏緊跟而上，還淘氣地跳上寶牙壯闊的身軀上，這頭看似兇猛的靈獸卻沒半點生氣，任由朏朏站在牠的背上。

林虎翼見狀，笑道：「沒想到你們還帶著靈獸出遊呢。」

「不，我們剛剛才遇到牠的。」余若慈說著，朏朏竟從寶牙背上一躍跳到她身前，她本能地伸手把牠抱在懷裡。

「真的假的？」林虎翼訝異地道：「野生朏朏很少會這樣黏人，看來牠很中意妳呢。」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余若慈摸著朏朏的下巴說：「明明我是第一次來玄道靈國，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靈獸，我在自己的國家見到貓咪也不會這樣黏我，牠為甚麼好像對我很有興趣似的？」

林虎翼留意到朏朏頸上的晶石項鍊，「這是妳給牠的嗎？」

她搖頭道：「我們遇見牠的時候，就已經戴在牠身上了。」

容千琦說：「可能是牠原來的主人給牠戴上的吧？」

百里衛見林虎翼似是有話想說，問道：「這晶石有甚麼特別嗎？」

「不，沒甚麼，只是有點好奇而已。」林虎翼的神情有點遲疑，「據我所知，這裡一帶都沒有朏朏出沒，所以剛才見到牠時，才會以為是你們把牠帶來的。」

大家都不禁將目光集中在朏朏身上，然而牠卻愛理不理，閉上眼睛，不知是真睡還是裝睡。

「這就是林兄說的怪事？」趙正充問。

「不算。」林虎翼搖頭道：「偶爾有一兩隻靈獸跑到其他森林，也不是甚麼罕見的事。真正奇怪的，是有人報稱見到有一群靈獸集體跑進森林，而且不止一次，每次的物種都不同，而且數量由數隻到數十隻不等。我從早上開始派道靈在天空巡視，就是想調查有沒有發生這事，卻無意中發現了你們。」

趙正充這才確定，剛才見到天上的飛鳥，原來是林虎翼肩上的游準，而牠竟然是一個道靈。

「原來林兄也擁有玄法。」百里衛說。

「是的。童副閣主也是知道這一點，於是委以重任，讓我加入守護森林的工作。森林這麼大，要不是有天見幫忙，一個人類實在很難監察得了。」

他肩上那隻名叫天見的游準拍拍雙翼，似是回應召主的話。

容千琦問：「除了靈獸集體出現，還有其他事嗎？」

「有，我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我懷疑跟這事有關。你們比我這個山村野人見多識廣，我想問問你們的意見。」

這時，余若慈懷中的朏朏忽然睜開眼睛，豎起耳朵，他們也隱約聽到空氣中迴盪著一陣高頻的響聲。

「那是不是笛聲？」容千琦說：「附近似乎還有其他人。」

余若慈問：「難道是牠的主人？」

「在森林裡吹奏音樂，難度是吟遊詩人？」容千琦打趣道。

「林兄，你在森林裡有聽過這種笛聲嗎？」

林虎翼搖頭，「我認識的獵戶中，有人會在無聊時哼歌或者彈琴，但我從未聽過這種笛聲。」

「這笛聲有點耳熟。」百里衛仔細聽了一會，一時間卻想不起是來自於哪種笛，「這不像是任何樂曲，也不像是亂吹，就像某種固定節奏。」

他們跟著笛聲聲源探索，走出叢林，來到一片廣闊的青草地。

容千琦驚訝地道：「沒想到森林之中竟會有這麼一大片草地呢。」

林虎翼說：「這裡是皓岩森林的草原地帶，正是我打算帶你們去看的地方。」

「笛聲就在前面。」百里衛說：「我總覺得有點不妥。」

眼前是一片陽光明媢的境象，藍天白雲，綠草如茵，環繞著一大片詳和的樹林。要不是那詭異的笛聲，這本應是一個休憩歇息的好地方。

「看來真的有點古怪。」林虎翼眼神警戒地道：「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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