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重新有感覺時,我第一個感覺是自己正飄浮在水中卻沒有被水浸濕。
那是種全身心被水所包覆的感覺,雖然帶著點冰冷感卻使我很安心很安心,就像是被包容著一般,讓我很不想睜開眼睛。
就這樣沉睡著不也很好?不用在為了那些事情去傷神,也不用去想著為什麼有人要我死之類的。
『……但是這樣逃避真的好嗎?』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我皺起了眉並不打算回應,只想著就這樣沉溺在無形的水流中沉睡。
『白鹿玄,就算不打算找回自己所有的記憶,那白鹿皓的靈魂碎片呢?妳也不打算找了嗎?』那個聲音帶著怒意,每一字都直戳我的心窩子:『如果是,那妳這樣太自私了!別忘了白鹿皓是因為誰才靈魂碎裂的?妳怎麼可以放棄?』
隨著這質問,原本破碎的記憶和被抹除的記憶正一點一點的拼湊還原至完整。
因為生來就有雙紫色的眼睛,我從出生起就一直被母親娘家給惦記著。
據說是紫色眼睛的女孩擁有奇妙的力量,是母親娘家視為護族巫女般的存在,一代只會生出一名,但從我母親那代開始就打破了這項定律,我母親和景玉茗是她們那一代出生的紫眼女孩。
據說當年這事鬧得不小,做為嫡系出生的我母親生來紫眼無話可說,但景玉茗是外嫁的殷家女所出卻生有紫眼,這可讓殷家那群老不死的嚇得要死,如果不是因為惹不起景家,景玉茗可能就死於非命哪有現在這些事,只是後來景玉茗家裡出事人也出現了問題,還是被人給帶走才得以活下來。
本來呢,母親的婚事是由不得她做主,但我母親叛逆啊,加上她命中注定會撿到自己老公,所以她一撿到我老爸就沒臉沒皮的對著老爸窮追猛打,最後乾脆直接先上車後補票然後順勢和殷家切割,在姑姑的幫助下找了個地方和我老爸安生了下來。
直到我的出生和後面阿皓的出生……
人都是向死而生,為了在結局前不讓自己遺憾而努力活著,但我所經歷的那一切卻一度讓我早早的萌生了死意,想著早點死去就好了,如果不是阿皓和朋友的愛護和鼓勵,我也許早早就不在世上。
其實現在想來阿皓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因為他是個男孩子卻生了雙紫色的眼睛,那群老不死的也一直都想要他的命,如果不是姑姑的維護和母親出手反擊,阿皓也活不到十二歲……
再後來被花時給帶來這個世界時我一度很茫然,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可如果餘生都將在此地而活對我和我的親友來說也是最好的結果,只是可憐了我那無端被牽連的老弟,靈魂都碎成了好幾塊。
知曉老爸是這世界的人甚至還是玄宗道士時我很訝異,未曾想過我居然會和玄宗有這等淵源,順理成章的進了玄宗成了玄宗的一份子和六絃四奇朝夕相處,見識過了什麼叫做人設崩壞,也處理了老爸留下的爛攤子,和一直都很喜歡的墨塵音結成道侶,招惹了吞佛童子這個桃花劫,甚至是我體內潛藏的殷寧,這些全都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真心覺得我的人生說的上是大起大落、光怪陸離。
本著想改變那我所不願見的未來,但結果卻不盡人意。也因為對六絃四奇的感情深厚,所以我才會對那兩人的背叛如此難以接受,並在被他給下套要修改我的記憶後遇到刺殺而崩潰……
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入目所見是如同河水般流動的燦爛星河。
夜夜從星河中出現並緩緩的落下朝我伸出了雙手,而她輕聲的說道:「人們都是向死而生,在死亡到來前努力活得不悔,這是生命的定律,而妳——白鹿玄還不到結束的時候呢。」
聽到剛才質問我的少女嗓音從夜夜的口中發出,我困惑不已:「夜夜?」
我伸出了自己的手,而那小小的手在扣住我的時變成了十六歲少女的手掌大小。
訝異的看著在我眼中變成了十六歲少女的夜夜,總感覺她的臉孔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看過,夜夜就對著我溫柔的笑笑,有如母親看著孩子般溫柔。
「妳該醒來了喔,白鹿玄。」
相扣的手掌被猛然的一推,我直直的往下墜落,而墜落的過程中我看到了殷寧一臉的不甘不願,也看到了上次那個異色眸少女正阻攔著殷寧,然後我再次的睜開了雙眼時入目所及是個石窟,而我正躺在地上,稍稍動了下就全身硌得慌而且疼得慌。
「醒啦?丫頭。」一旁傳來了君羽士的聲音。
我吃力的挪動了脖子看去,君羽士正盤腿坐在一邊,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竟看得我很心虛。
「那啥表情?不過妳是該心虛得沒錯,妳要命不要命,居然自爆靈力,想死嗎?」
默默的伸手摀住自己的耳朵我眼神死的別開了眼睛,而這舉動讓君羽士氣得不行,一把扯下我的手就開始絮絮叨叨起來……等到君羽士終於訓完時我只覺得快去掉半條命,耳朵和腦子都還在嗡嗡作響。
「您老人家也太能訓了,我耳朵和腦子到現在還嗡嗡的響……」我忍不住的抱怨,靠著石壁坐看君羽士:「但還是感謝您出手相救。」
「哼!如果不是我剛好路過那裡,妳這丫頭早直接就地掩埋救都不用救啦。」君羽士一臉餘怒未消的看著我,語氣帶著點關心:「說說,妳這丫頭又碰上了什麼,讓妳不惜自爆靈力?」
突然的一股委屈勁就上來,讓我鼻子一酸眼一熱就直接噴出淚來,不誇張,真的是用噴的,而我這舉動讓君羽士慌得不行,手足無措起來。
「唉?不想說也犯不著哭唄?」
好不容易我哭完了,也說了自己遇到了些什麼,君羽士卻沉默了。
我看著雖然沉默但似乎怒火中燒的君羽士只覺得滿心困惑,雖然說君羽士和我記憶中的宗主長得幾乎一樣,但我和他說句實話並不熟識,那他是在氣憤什麼呢?
還沒等我出口問,君羽士倒是自己熄了火,看著我說道:「要我說,妳這丫頭的心還挺脆的,只是妳這可以說是小說劇情般的遭遇,換誰大抵都得崩潰再崩潰吶。」
我聽了只是苦笑以對,想想至今的所遇到的遭遇真的很有那種狗血劇的感覺。
「既然沒死成,就表示妳命不該絕於此,所以好好休息好好走下去,逃避是解決不了什麼的。」
就這麼一夜過後,感覺情緒更加穩定了許多,而我的傷勢也痊癒了。
在整裝的過程中,君羽士問了我是要回景玉茗那裡,還是有其他可以回去的地方,不管選哪個回去我大抵都得挨罵,我想了想之後看著君羽士:「可以跟著您嗎?」
君羽士聽了挑起了眉來,上上下下看了我許久語氣調侃的問道:「怎麼?不想去挨玉茗丫頭罵,又沒其他地方去,就賴上老頭子我啦?」
看著僅只是滿頭華髮臉上並沒多少歲月痕跡的君羽士,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嘀咕道:「您這副樣子還自稱老頭子,那真的老頭子不得嘔死?」
「妳還想跟著我不?」君羽士不滿的看向我,我急忙一臉討好的看過去。
像是看不慣看我這副討好的樣子,君羽士撇了撇嘴後嘆了氣。
因為我並沒有想連絡姑姑她們的打算,君羽士便只傳了訊息告訴景玉茗我和他一起結伴而行後,便帶著我四處遊歷起來。
一邊聽著最近的傳聞一邊跟隨著君羽士行走江湖,我不得不佩服對方對察覺危機的高敏銳和高迴避,而他老人家還饒有興致的教導起我來,而他的理由僅只是覺得我這人有時太遲鈍太倒楣才會遇到一堆危險。
雖然很想反駁也很想嘴回去,但仔細想又發現君羽士說的中肯,我只得摸摸鼻子跟著學,而且在學的過程中我慢慢覺得這君羽士某些做事方式跟宗主越來越像。
某日,又一次的迴避了追蹤,君羽士看著我後問道:「丫頭,妳對逆天改命是怎麼看的?」
我心下微微一愣,一時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問,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麼緊張做什麼?」君羽士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讓我反而更加緊張起來:「又不是什麼天大的問題,這也回答不出來?」
「不,我……只是覺得挺突然的……」
「是嗎?但就我看來,妳們這些孩子應該都有自己的答案不是?」
君羽士的話讓我愣了愣,這話是啥意思?
「命是生來注定的,而運卻是能後天改變,但要想改運本身就要付出很多的努力和代價,卻也只有極少的人成功,而玉茗的結局妳也看到了。」君羽士的表情帶著點憐憫,看著我的眼神也帶著同等的憐憫:「那麼已經失敗過一次的妳,還是打算要繼續逆天改命嗎?」
君羽士的話讓我陡然一驚,瞪大了眼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確實曾經想改變玄宗覆滅的命運而我失敗了,但這種事情除了我自己外只有宗主和姑姑看了出來,但宗主已死,姑姑又沒和君羽士接觸過,景玉茗我也未曾和她說過這些,那君羽士就不可能會知道這件事情,那為什麼他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丫頭,我不會阻止妳,但必須量力而為。」
我怔怔的看著君羽士,一個念頭浮現在我的心中。
「……君羽士,你到底是誰?」
和姑姑她們重逢後,因為自身狀況和記憶混亂我一直沒問那天的事情,但在記憶已經恢復的現在,我想宗主應該是毫無意外的在那場大戰中羽化登真了,所以才會再見到了和宗主長得根本一模一樣的君羽士時我曾傷感過,當然我也曾懷疑過對方的身分,而景玉茗的說法和後面花時的刻意賣關子讓我更加懷疑起這個人,但一直都沒有機會深究,如今他的態度和話語——這個人難道會是我以為已經羽化登真的宗主嗎?
君羽士沒有回答我,僅只是負手身後望著天。
「不回答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敵人嗎?」
這話一問出口,我自己都覺得我犯蠢了,這陣子的經歷讓我有點被害妄想了。
「聽聽自己說了個什麼鬼話?敵人會教妳怎麼察覺危機和迴避危險嗎?」君羽士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我,單手扶額忍不住搖頭嘆氣:「問這什麼傻話呢?蠢丫頭,被害妄想症犯啦?」
雖然聽得很火,但畢竟是我自己犯蠢問了蠢話,我只得乖乖受了。
「還不到時候,丫頭。」君羽士伸手輕拍了拍我的腦袋。
繼續跟著君羽士一路遊歷了幾天之後,當我聽到了異度魔界在修補斷層的消息時,我便知道了自己錯過了很多事情。姥無豔攬下所有過錯承受了火刑而亡,圓兒被傳是佛劍分說的親子——諸如此類的事件讓我清楚明白一切都正順著我曾看過的劇情在走。想起了若不是紫荊衣意圖竄改我的記憶,我本可能有機會去改變我曾經看著難過的劇情時,只覺得深深的無力和惱怒。
瞧著我那無力惱怒的模樣,君羽士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掐指算了算後看向我:「我們就在這裡分別吧。」
「咦?」
「怎麼這反應?捨不得啊?可惜我有點私事得去處理,沒辦法讓妳繼續跟著啦。」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一臉嫌棄的看著君羽士,但說句實話對於要和他分別還是有點捨不得的,因為和他相處時就像回到玄宗那時,我還是宗主弟子的那段時光。
「臨行前給妳個忠告吧,因為人終歸一死所以向死而生,為了不在結局時感到遺憾後悔會盡全力的去活,有些人的命途在妳看來也許殘酷可憐但也請記住……並非所有的命途都能被更改。」君羽士說著,表情是我未曾見過的嚴肅:「不要參予他人因果,不要擾動他人的氣數,否則耗損的是妳自身……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吧。」
這番話讓我很想反駁,可張了嘴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和君羽士分別之後,我一直反覆的想著他留給我的忠告,想著我那些經歷又想起了景玉茗和慕少艾,一種頹然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我總想著要改變我所不願見的悲劇,到頭來一件也沒能扭轉差點也送了一條命,而景玉茗同樣也想改變愛人死亡的命運,同樣差點搭上自己一條性命,也因為懷有心愛之人的孩子了只得咬牙獨自活下去。
是因為我們想改的命所該付出的代價不夠多嗎?因為我們沒有拿命去換嗎?所以我和景玉茗都失敗告終?又或者真的是天命不可逆不可違?
但想起了因為我的干預而活下來的黃商子和九方墀……說放棄似乎還為時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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