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輯】 - 【短篇】深海裡奔騰的馬

我依然記得小時候，房間總是充滿著潮濕味。

爸爸媽媽終於掙到足以搬家的錢，於是我們離開了在我的生命中陪伴了我十年的破舊小瓦屋，住進不遠處的乾淨小公寓。

離海邊，看起來就只有一個手臂的距離。

「爸爸媽媽！！快來看！！超漂亮的！！」

我永遠忘不了，那時從窗戶俯瞰過去的海，是多麼地美麗動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陰沉又灰敗。

「妳怎麼不想想妳能過得這麼舒適是因為誰？妳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哪一樣不是花我的錢了？我把所有的錢都給妳了，妳還有什麼不滿？」

「我沒有不滿！我怎麼可能不滿！？但是我就是不準你去找那個狐狸精！！她──」

「臭婆娘嘴巴給我放乾淨點！！什麼狐狸精！？人家可是大企業老闆的女兒，不是你這鄉巴佬可以隨便亂叫的！」

「狐狸精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我偏要罵她狐狸精怎樣！？我跟你一起打拼了十幾年，我成天在外頭風吹日曬雨淋，皮膚乾了裂了疼了冒痘了就是花不下錢買保養品，那都是為了能讓你放心地花錢應酬！現在你得了老闆歡心，人家把他寶貝女兒往你身上推，你就要接受！？你好意思推開為了你搞成一黃臉婆的我！？你好意思！？你──」

「啪──」

爭吵聲嘎然而止，而我在那巴掌聲響起時，翻出窗外。

三個月前，男人終於榮獲升遷，兢兢業業十幾年總算沒有白費。但也是在三個月前，男人開始時常夜不歸宿。

一開始，男人總說是因為應酬，偶爾也會在半夜接到男人同事的電話，說是喝醉了，有在附近的飯店訂房間休息，所以在家的女人並沒有懷疑什麼。

直到女人發現男人外套上香氣四溢的女性香水味。

最初男人的解釋是喝醉時會忘情地勾搭女性服務員，但女人發現男人外衣上的香水味每次都一樣。

私下拜託幾個她認識的男人同事的妻子向她們的丈夫詢問，才知道自己男人可能會出軌。

這一發就不可收拾了。

那天男人一回到家，女人就歇斯底里地抓著他衣服不放，接著就開始逼供。

男人被逼供地不耐煩，終於在激動之下把事實脫盤而出。

東窗事發。

東窗事發？不，如果女人沒有感覺到男人的不對勁，縱使最後簽了離婚協議書，女人也不會知道她敗在男人的虛榮心上。

男人升遷了，應酬的邀約增加了。如果女伴是一位上不了台面的黃臉婆，他面子該往哪裡擺？

有錢有勢年輕貌美的千金，以及面黃肌瘦粗鄙野蠻的女人，不考慮親情的話，二選一，結果很明顯。

我即將成為單親的孩子。

「嘿，海洋，祢今天好嗎？」

翻出窗外這件事已經是駕輕就熟了。自從發現了這條路徑可以通到海邊後，每次心情不好，翻出窗外，跑到海邊坐著，看著海浪起伏，聽著海浪波濤，心就能平靜下來。

這次，雨也加入了看海的行列。但它們沒辦法看很久，眨眼間就與海洋相融，倘佯於海中。

頭髮、手臂以及腳ㄚ子，亦成了它們駐紮的地方。

這次不知道要坐多久。

學校的某些同學不知道如何得知了男人和女人的事情，一踏進教室，就是先嘲笑。覺得只有嘲笑不滿足了，開始勒索，威脅說不給錢就散播男人和女人的事。覺得勒索不滿足了，開始拳打腳踢發洩情緒。一旦他們被老師家人打罵、跟人比賽輸了、心情不爽了，自己就會被拖到廁所吃拳頭。

腰腹側的大塊瘀血，一碰就痛。

老師不懂為什麼我的成績退步，女人不懂為什麼我要去跟別人打架，男人不懂為什麼我總是臭臉迎人。

「吶，海洋，祢懂我嗎？」

沙子鑽進腳趾縫的感覺很舒服，像是填滿了空洞一般。

「吶，海洋，我……懂我嗎？」

海水撲向小腿肚的感覺很柔軟，像是一個溫和的擁抱。

「吶，海洋，祢……喜歡我嗎？」

海水淹過了心臟，貼向脖子，冰冷的溫度太過突然，一不小心就打了個顫。

「吶，海洋，祢……」

髮絲在海洋中如迎風般飄起，眼中映入的世界是一片虛無，身體猶如在空中一樣飄浮著，海水就像清涼的綢緞，漸漸地包裹全身。

揮動手腳，讓自己更靠近我所愛的海洋。

『吶，海洋，祢覺得我像一隻在深海裡奔騰的馬嗎？』

嘴巴張動著，包裹著氣體的泡泡爭相搶著抵達海面。

不自覺地，眼角溢出了笑容。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UmVMAWo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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