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晚來臨,箴弘才知那人沒有開玩笑,但他沒有下車找人,只是木偶般呆呆地一腳撐在地面將機車停在箴弘家門口。箴弘也不知他那樣停了多久,疑惑地上車坐好,隨著機車啟動,雁明騎著異常快,像是要逃離什麼一般,箴弘的外套拉鍊還來不及拉上,只能任憑其隨著風不停飄動,偶爾打著機車的某個部分,那擊打聲是一路上唯一的聲音。
似乎是一路騎到了外縣市,雁明沒有停在什麼店家門口,而是拎著一袋東西走進了一座從也沒看過的公園,箴弘抱著疑惑跟在他身後,隨著前者在長椅坐下。
「這是哪裡?」箴弘終於打破沉默。
「不知道。」
「你怎麼了,失戀喔?」箴弘對身旁不明所以心情不好的人問,明明他中午還很正常。
人只是從塑膠袋拿出啤酒,打開遞給箴弘。
「喝啦!」箴弘沒有多說,仰頭喝了一口,啤酒的味道有些苦澀,和他們小時候在某人家聚會一定會裝酷偷喝的低酒精水果酒不同,是接近成年的味道,也許也是身邊人現在的心情。
旁人則將整罐一飲而盡,單手壓扁,隨意丟在地上,才緩緩開口自己到底發生什麼:
「喂,我媽逼我去相親欸。」
「相親而已是在低落什麼啦!」箴弘笑出聲,這人真的容易因為有的沒的小事低落,遇大事才會出乎意料地堅強不移。
「不是……我跟你講,我有喜歡的人。」不知又將幾罐啤酒飲盡的傢伙答。
箴弘稍用力握住還有八、九分滿的鋁罐,罐中物差點溢出來。他早知還是會等到這一天,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兩相情悅的畫面,只能永遠在自己的夢中……
「開什麼玩笑,我絕對不去!」雁明又摔著酒罐,此時他就像個孩子胡鬧著。
「好啦,不去就好,不可以哭喔。」箴弘莫名覺得這是最適合安慰巨嬰的方式。
「我也有喜歡的人,可是他一定只把我當朋友。」分享自己的苦楚也許也能稍稍安慰對方,奈何造就兩人心痛與心動的就是彼此。
「我也一樣,哈!可是跟他一起是這麼快樂。」雁明又摸索袋中,然而早已空無一物,箴宏又喝了一口手上那罐,遞給雁明,並阻止對方再用灌的,要他慢慢喝,又看著對方略顯疲憊的側臉。
要是……心意也能像遞酒般爽朗的傳達,會是一切崩塌的開始,還是能牽手走下去的起點,箴弘不敢去想像後者的可能,還是讓它永遠埋在心中。
「走了。」旁人說道,箴弘也回過神,寒風一陣來到,方才一路上都在困惑中,使他並沒有察覺今夜的風格外刺骨。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起身走在前頭的人不知是否察覺,不斷向機車停放處加緊腳步走去。
雁明其實有聽到對方打噴嚏,他從置物廂中拿出另一件自己的外套。
「穿上。」他遞出外套給箴弘,他語調平淡,而且語句越發短小。
「你幹嘛,還在煩啊?」箴弘一邊穿外套一邊問,那件外套對他來說有點過長,袖子蓋過了手指,雙手向上伸展一下,才讓袖子滑到了剛好的長度。
「哎喲,你喝了誰來騎車啦!」
「給你騎。」雁明理所當然地說著。甫坐上機車,雁明靠在箴弘身上睡著,倒不是不勝酒力,而是因為苦惱半天帶來疲勞。他的頭靠在箴弘肩上,就像昨天箴弘靠在自己身上一樣,不同的是雁明的身高較箴弘高了許多,所以他半駝著背靠著對方,把手放在箴弘身上那件自己的外套裡。方才的一路上箴弘稍微記過路,只要沿著大路一直騎就無問題。
一路上雁明不斷喃喃自語,雖是盡在耳邊,但夾雜著風聲與不明雜亂的聲音,箴弘聽不清。也許就像兩人的感情,這麼近,卻又模糊不清,每次剛有一些明白的苗頭,倏忽又消失。他鼻尖受了酸苦滋味,眼眸有淺淺氤氳,視線突然模糊起來。他深呼吸平復,潛意識告訴自己不能讓身後人察覺自己沒來由的淚水。
他慶幸自己自己只淺淺嘗了兩口那啤酒,對方才回來兩天,就使自己的情緒不斷動盪,像海盜船似地,要是像對方那樣瘋狂灌醉自己,思緒恐怕會越加不清晰,絕對是對方三倍的癲狂,不只是像孩子的胡鬧。
路標上出現「雲林」的大字,眼前的路漸漸更加熟悉一點,此時慢慢出現紅藍交織的燈光,前方有臨檢。約莫三、四臺警車停靠路邊,不遠出擺有停車臨檢的牌子,幾名員警靠著警車,其中有一位穿著不同、抽著菸的女性。在到停檢處時,箴弘停下,在與女人交談的警員走來,聞著他們車上薰人酒氣,立刻叫箴弘下來酒測。正當箴弘有:「完了,剛剛喝了一點,酒測不知會不會過。」的想法時。女人也朝著此處過來。
她穿著西裝襯衫與長褲,直筒的設計與閃爍的警燈讓她的身型看起來不清楚,明明是個身材不高挑的女性,卻顯修長,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一開口,警員就得聽令的氣勢。
「松哥,去休息一下,這不用酒測。」女人靠近還在車上的兩人。
「又見面了。」女人道。她從方才過來就半垂眼眸,箴弘認不太出她,他想了片晌,女人才慢慢睜開眼看他,那雙棕色清透的眼,是王璟雲。
「你好運,今天這是我管的。」女人深吸一口菸,吐氣在毫無防備的箴弘臉上,白煙瞬間覆蓋箴弘眼前。「哪來這麼沒品的女人!」,他想,但在吸入菸味後,視線莫名清晰不少。
「起床啊!」女人纖長的手指掐著雁明的臉甩向空中。雁明還沒清楚發生什麼,女人就揮手示意他們快走。
箴弘覺得她的眼神在清透中有異樣的迷離、難以理解,但女人的行為卻使接下來的一路輕快不少。雁明繼續靠在他肩上,像是要把昨天對方壓了自己一小時的債討回來。
十幾分鐘後,到雁明家了,箴弘想起他的抱怨,突然不知是否攙扶對方回家。
「回家……」對方斷續的聲音又傳來,不知為何,箴弘覺得那意思是要去自己家,於是他便往自家後門騎去,攙扶對方進房,放在床上。見對方熟睡,箴弘走到浴室淋浴,想著公園與路上的事。
剛出浴室,五臟廟傳來陣陣抗議聲,他們忘了吃飯,前後快三小時的路程與公園相談與一開始出門的理由完全擦不上邊。
嘆了口氣,箴弘進廚房煮兩碗泡麵端入房間,所幸家人今晚早睡,無人察覺,不然長時間出門還餓著回家,定要遭一頓嘮叨。
進房,雁明還沒醒來。「起來了,麵會爛掉喔!」箴弘拉了拉雁明的耳朵。
雁明蹭著箴弘的被子,弄亂了床,揉眼起身。
「幾點了?」
「剛好十點半。」箴弘答。
「你去哪裡?去那裡的路只有半小時左右欸。」
箴弘意識到,自己騎回家的路遠得奇怪,自己雖然騎得慢,但在遇見警察前的路異樣漫長,似乎還有重複的景色。現在想起,徒然發毛了一番。
「就……順便繞了幾圈。」他故作鎮定。
雁明對對方耍了和自己相似的心機感到好笑,剛才他睡得很熟,箴弘身上有股令他安心的味道,不禁還進入夢鄉。
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vvLXNhfP2
兩人都不知道那時雁明喃喃唸著什麼,其實那是一聲聲的:「箴弘,我真的喜歡你。不論你愛著誰,都能至少和我一直這樣下去嗎……」。
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9Vx62duKX
今夜,有人表明內心了。聽過的,卻只有讓兩人那段道路無限延長,試圖讓箴弘察覺些什麼的神秘力量而已……
ns3.12.102.20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