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黑不白 - 叁. 無夢

兩個時辰後，閔修跪在姜丹賢冰冷的屍體旁，呆滯地怔住。他目光散渙地打量着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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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凌亂。慘不忍睹，簡直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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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碎的花瓶，撕掉的掛畫，滿地狼藉，姜家少爺的風範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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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看自己懷中的姜丹賢。平日炯炯有神的雙目已失去光彩多時，皮膚下透著死人才有的藍色，紮成髻的頭髮也鬆散的披在肩上。他的衣裳被劃破，露出胸前致命的「十」字形傷口，似乎是被極其鋒利的刃器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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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伸手想要為少爺蓋上眼睛，但雙手不能自制的抖個不停，最終無力的垂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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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知道，只要把他的眼睛蓋上，就是像在承認少爺遭到不測的事實。這樣的話，少爺就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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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就這樣看著姜丹賢的臉龐，怔怔地瞧着，也忘了有沒有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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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碰少爺的手，那是一隻死人的手。軟糯又濕溼的甚是噁心，他一驚，立刻把手縮回，額上汗珠滴滴滑下。死了，毫無疑問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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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殺的？仇家嗎？少爺的遺言呢？府中的其他人呢？敵人還在嗎？⋯⋯」各樣問題和想法在閔修腦內閃過，吵雜不已，但最大聲的還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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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剩下我自己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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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一片肅靜，與三個時辰前燈光下柔和的靜默相去甚遠。蟬不叫了，鳥兒閉上了嘴，風也停下來了，平日熟悉的聲音都不知所蹤。空氣猶如靜止了一般，在閔修冒著冷汗的肌膚上鋪上一層寒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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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又是一滴。房外開始下起初夏的微微細雨，隨著紙窗開始被雨水打濕，閔修胸前的衣襟不知不覺間也被自己的眼淚弄濕了。他在哭嗎？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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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聲音蓋過了他的抽泣，雨點打在屋頂瓦片的啪噠響蓋過了他自己抑壓住的哭喊。他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想必一定哭得很難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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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閔修嗓子已經吵啞。他的眼皮越發沉重，也就在原地睡在姜丹賢的遺體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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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沒有作什麼好夢，也沒有作什麼惡夢，只有眼前的一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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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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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若干巳時，閔修在旭日的曦照下緩緩睜眼。昨晚駭人的房間在晨光的斜照下變得較為柔和，但房內刺鼻的血猩味仍然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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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忘了昨日之事，閔修一下子端坐起，又惶恐又畢恭畢敬的喊道：「十分抱歉！少爺⋯⋯」猛地望向身旁，只見姜丹賢失去了生命的身體在躺地上。昨夜刻在他心頭深處的傷口又裂了開來，隨著眼角流下的淚水在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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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了半晌，哽咽道：「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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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為少爺蓋上雙眼，他發現自己的手已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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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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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陷入一陣安靜，閔修本來就是一個寡於言辭的孩子，除了姜丹賢以外，他也不曾能把心中所想傾訴於人。現在他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不在了，他會變得更默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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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房間屋頂的角落傳來不熟悉的聲音：「嗯⋯⋯還真是有趣，此人不是你殺的嗎？你在傷感做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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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猛地彈起，望向聲音來源同時雙刃已經在手。頭上的屋子的樑木坐著一名少女。此人年若十五，仍道姑打扮，容貌姣好，討人歡喜，於她眼內泛著一股與清純相貌不符的機詐神色，有如林中狡兔。她正在悠閒的剝著橘子，拋到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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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閔修心灰意賴，但以他的能力，應該也要察覺到房中有人吧？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毫不廢力的於他頭上隱藏氣息，還要閒得剝橘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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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人有可能是殺害姜丹賢的兇手，閔修額上青根暴現，用䄂角擦了擦臉上淚痕，吆喝：「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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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輕輕一跳，從樑木上一躍而下，笑道：「別慌，我只是見事態有趣，來看看而已。你若是嫌棄，我這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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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出語輕率，隨便，說話於閔修耳內極為刺耳。他怒道：「真是一派胡言，姑娘若不是殺人兇手，為何要留在凶宅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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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故作驚訝，咯咯作笑道：「你不知道麼？這裏雖是凶宅，卻也已是空宅。除了你和我之外，這裏已經沒有活口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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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輕「咦」了一聲，瞬即感受到不妥之處。凝神尋覓屋內的呼吸聲、抑或心跳聲，什麼都好，他需要知道少女所言為非的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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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果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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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背上冷汗涔涔，收住了的淚水又快要溢出。他也不再理那少女，一個箭步飛快的奔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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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見著有趣，便跟著他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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