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黑不白 - 貳. 姜宅

這傍晚的姜家簡直亂七八糟，老爺子不見了三日三夜，生死未卜，來索債還錢的在門外大聲喝罵。雪上加霜的是，再過不多時候，平日因為怕姜凌峰刀法而不敢尋仇的仇家就會聞訊趕來，到時要把姜家老幼都殺了也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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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宛角落的房間內，一人盤坐枱前，手執毛筆，正在優哉游哉的寫字，另一人跪坐其旁，書僮打扮，在幫那人磨墨。二人氣度不凡，悠閑自得，跟姜家上下的惶恐不安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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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寂然無聲，過了多時，一名僕婦衝進房間，跪倒在地，用半哭喊的聲音道：「感謝少爺一直的照顧，我不能繼續在這待著了，還請少爺原諒。」接著欠身離開房間，跑跑跌跌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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枱前男子默不作聲，自顧自的提筆寫字，旁邊的書僮瞧了瞧自家少爺，見他毫無反應，便垂目繼續磨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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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幾個僕人入室道歉離去，沒那麼忠誠的早就不告而別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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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男子並沒有任何表示，直到不知第幾個離開了，他不望向書僮，只問道：「修，你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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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僮少年閔修年若十二，臉上卻無半點害怕的神色，朗聲道：「我的使命仍無論如何都要跟隨少爺。少爺去哪，我自然去哪，少爺要留在房間寫字，我可不能因為貪生怕死而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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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男子筆尖驟停，凝思道：「爹雖然表面上光明磊落，但其實殺人伐財，謀害民間，壞事倒也做了不少，這樣的結果⋯⋯可能是報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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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不明不白，也為姜大人幹了不少骯髒的事。現在想來，幸有少爺把我從污泥中拉出來，我才不致於繼續淪陷。」閔修笑道，搖了搖頭：「所以我是不會走的，除非⋯⋯少爺肯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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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皺眉道：「胡說。雖然姜家裏都不是什麼好人，但這裏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這裏要是燒成灰，我會隨它而去。這等事情不得再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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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閔修知道自己說錯話，趕緊低下頭去，繼續磨著手中的墨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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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一遍寂靜，兩個人誰也再沒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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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悄悄向男子望去，天色已晚漸晚，只見餘光灑在他臉上，手上，微風輕吹，髮絲飄飄。這人姓姜名丹賢，是姜家的長子。他自小對這比自己大十幾歲的恩人已莫明敬佩，此時見他臨大難而不慌，一筆一劃透露着優雅大方之氣，令他仰慕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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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意識到能這樣悠閑寫字的時間已經沒剩多少，可能會被仇敵殺害，或被逼落魄江湖。閔修知道少爺並不想逃跑，但他說什麼也必定要保全住少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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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輕輕的歎了口氣，心中忐忑不安。自己死了不打緊，少爺可不能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命喪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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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認識的姜丹賢雖然自幼聰慧，但因為身虛力弱，不能多動，以致不能練姜家的刀法。姜凌峰固然因此大怒，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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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暗自承諾，就算命不要，姜丹賢的安全他是必定要守護的，就算要殺人也一樣。下了這樣的承諾，閔修反而鬆了口氣。殺人放火之事，他自從跟了少爺之後就一直沒做過。但如果要保護好他，仇家攻進來的時候，眼前血腥的路是非走不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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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閔修問道：「少爺，咱家仇敵究竟是誰？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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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丹賢淡淡的道：「⋯⋯是爹種下的種種孽緣，你不知道也罷。」似是不願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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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心下煩悶，「啪」的一聲，手中墨條應聲而斷，他此時腦袋一遍混亂，只呆坐在地上並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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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累了吧。回房間歇歇，明天咱們要去料理事情。」姜丹賢道，輕輕揉了揉閔修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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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垂頭躬身，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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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房前，他回頭看了看姜丹賢。只見他眉宇之間英氣勃勃，絲毫不懼。夕陽剩下的橘色在房中物事鋪上一層朦朧的輝芒。花瓶、書枱、掛畫⋯⋯一切都隨少爺的意思攞於指定位置，房內文雅優美而不俗，很是有少爺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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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丹賢注意到閔修的視線，微笑道：「怎了？自己回去會怕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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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修搖搖頭，道：「不是的。我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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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丹賢不再發聲，靜靜的繼續寫字。閔修把門悄然關上，不願驚動這寂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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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應離開的。他應該要徹夜留在少爺身邊，保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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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要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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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丹賢看著閔修離開的身影，深深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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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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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筆尖驟頓，雙目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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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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