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眩目，黃昏蜃景 - 09. 緹娜（下）

　　「龍大人？推崇王國的敵人可是死罪。」

　　瑪蒂娜伸手揭開老人身上的厚毯，毯子底下的模樣相當滲人，但她已經看習慣了。

　　老人身上佈滿大大小小的鱗片，這些鱗片劃破衣服及皮膚，留下深淺不一的傷口，面部也無法倖免於毀容的命運，漆黑的眼白讓老人的瞳孔更顯死灰。

　　「已經是魔鱗病末期了，很多和你一樣的感染者在這個時期都有精神失常的症狀，而這帶來的結果就是滿口胡言。」

　　「不是胡言！」老人用早已滿目瘡痍的雙手緊抓住瑪蒂娜的肩膀，沒注意到手上的鱗片劃傷了她的脖頸，「龍大人！我們找您找了好久……」

　　突然，老人的胸口燃起火焰，他試圖用雙手拍打將其熄滅但是無果，橘紅色的火焰吞噬著老人。

　　「龍大人！真的是龍大人！」老人的身體被火焰燒灼，即使摔下椅子，狼狽地倒在地上，他嘴裡依舊喊著，「這是龍大人的火焰！」

　　瑪蒂娜默默地看著老人自燃成火球，她原本藍色的瞳孔現在也燒得火紅。

　　很快地，老人在她的注視下，燃燒到只剩下幾塊鱗片。瑪蒂娜把鱗片蒐集起來，然後從指尖燃起一點火焰，把老人留下的痕跡燃燒殆盡。

　　當初，練習把火焰控制到不會一下燒毀整個宅邸費了瑪蒂娜很長的時間，畢竟在戰場上她從不節制自己的力量。後來，在莉達苦口婆心的勸說下，現在的她可以很自由且精準地使用火焰。

　　「你們親愛的龍大人已經死很久了。」瑪蒂娜一邊說著，一邊把床邊的椅子搬回原來的角落。

　　瑪蒂娜對著一旁陳舊的鏡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儀容，被老人劃出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癒合。確認萬無一失後，瑪蒂娜打開房間的門，從現在開始，她的身份從伯爵變回伯爵的貼身侍女。

　　現在緹娜準備到鎮上一趟，因為前天晚上莉達從營地傳信回來，說是已經遇到老師的養子——伊諾克。雖然還沒見到面，但是她已經提前從蓋理文侯爵寄來的信裡了解到相關的資訊，並決定提供協助。

　　「龍的傳聞跟『舊疾』嗎？」緹娜在樓梯上喃喃自語，走到三樓的時候，發現陪著老人來的少女和應該已經把少女帶走的女僕在那等著。

　　「緹娜！妳總算下來了，這孩子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一直說要上去看。」

　　少女看見緹娜，一個箭步跑了過去，抓住了她的肩膀質問到，「爺爺呢？」

　　「他走的很安詳，妳可以離開了。」緹娜把少女的手拍開，「伯爵大人吩咐我做別的事，妳別打擾我。」

　　「請讓我見見最後一面吧！真的拜託您了！爺爺他是我最後的親人了！」少女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著，一旁的女僕無奈地嘆氣。

　　緹娜給女僕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後，快步走下樓，讓緹娜和少女獨處。

　　「妳知道妳犯了什麼罪嗎？」緹娜環抱雙手，嚴肅地質問少女。

　　少女哽咽著，「我、我只是想見爺爺。」

　　「妳藏匿魔鱗病的感染者，在王國是死罪，如果我是妳，現在早就把握機會逃跑了，而不是在這裡哭哭啼啼像個嬰兒一樣。」

　　少女低著頭，斗大的淚珠掉在地毯上。看著這樣的少女，緹娜嘆了口氣，她想起之前莉達告訴她，遇到這種情況，可以找自身相似的經驗來當作話題。

　　「我的家鄉因為龍相關的傳聞被公爵率領的騎士團屠村。」緹娜見少女抬起頭，繼續說到，「但是我成功逃跑了，現在還活得好好地，如果我當時也像妳現在這樣哭鬧，腦袋早就掉了。」

　　「那、那現在伯爵大人會殺了我嗎？」

　　緹娜拍了拍胸脯，少女露出不解的表情。

　　「這裡！我這裡有破洞嗎？」緹娜又拍了一下胸口。

　　「……沒有。」

　　「所以妳擔心什麼？伯爵大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少女看起來還是沒有被說服，這讓緹娜開始有些不耐煩，但她努力叫自己沉住氣，思考為什麼莉達給她建議的方法沒起效果。

　　等待良久，少女總算開口，但只是跳針似的又問到，「爺爺呢？」

　　「死了。」很想這樣快速精簡地回答，但緹娜還是換了一種說法，「他實現他的遺願了。」

　　「那這樣爺爺的遺體……」

　　「魔鱗病的感染者只能火化，妳放心吧，伯爵大人已經處理完了。」

　　問題得到解答的少女沒有豁然開朗，反而表情呆滯，眼神空洞。

　　「緹娜。」先走下樓的女僕走了回來，她看了一眼呆站在原地的少女，「那個孩子沒事吧？」

　　「能告訴她的都說了，就看她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吧。」緹娜雙手一攤，「但我已經沒時間等下去了，她就先麻煩妳照顧。」

　　「對欸，妳說伯爵大人有事情要妳做吧，是什麼任務啊？」

　　「嗯……就巡視一下城鎮。」

　　緹娜隨便敷衍一個答案，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下樓梯，離開宅邸。

　　總算是離開那個尷尬沉默的空間，緹娜來到宅邸外，雙臂伸向天空，用力伸展了一下。

　　伯爵宅邸建在可以俯瞰城鎮的懸崖上，不僅可以鳥瞰美景，沒有一點遮蔽的遼闊藍天也能讓人心情跟著開闊起來。

　　「要是莉達在就好了。」

　　緹娜還在想著剛才的對話，如果這件事由莉達來處理，那一定可以更圓滑地解決，而少女也能安然接受現實，但可惜現在莉達不在宅邸裡。

　　利用養傷為藉口，瑪蒂娜•菲茲離開太陽騎士團已經過了快兩年的時間。

　　為了更好融入領地生活，她在莉達的建議下，使用加入太陽騎士團前的名字——緹娜，並給自己安了一個貼身侍女的職位，想著能親身參與領地的種種，但沒想到一直到現在，她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長進。

　　緹娜用手指摩挲著自己棕紅色的三股辮，或許也不是沒有長進，至少她現在可擅長綁辮子。

　　重新打起精神後，緹娜閉上雙眼，感受著周圍的氣息。從宅邸裡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到森林小徑裡覓食的野獸，再到城鎮裡人們生活的氣息。

　　緹娜在城鎮外圍的旅館找到與目標相符的氣息，如同蓋理文侯爵所說的「舊疾」，他的身上有著與魔鱗病相似的氣息，但這還是第一次，緹娜沒辦法篤定這就是魔鱗病。

　　「親眼看看就知道了。」

　　睜開雙眼，緹娜離開懸崖，朝著通往城鎮的小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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