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又 - ３．日常，很多很多「瑣事」

早晨的陽光刺痛我的眼睛。

甚麼東西黏滿了我的臉，我趕緊用袖子一陣亂抹，深怕是螞蟻或是其他噁心的東西。

但那只是霜，是淚用夜晚的寒冷在我臉上凝結的，在我把它抹薄之後立刻融化，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於昨夜是為甚麼流淚呢？

昨晚我跟女孩還有橘貓為了躲避野狗，最後來到了這個露臺上，估計是因為太累了，我才會不小心睡著。

更之前，我跟女孩和橘貓，還有一隻奶牛貓……

我後悔了，「回想」真是一個蠢動作。

我坐起來，面前是橘貓蜷縮著身子睡著。但不是最沒安全感的那個睡姿，而是依偎著某個東西而睡。

一隻黑白相間的貓睡在牠旁邊。

我激動地想跳起來一邊轉圈圈一邊大聲歡呼，或者是衝上去抱住貓，但這麼做應該又會被牠討厭吧？

四下看不見女孩，應該是回家了，畢竟那女孩看起來只比我大兩三歲，這樣的女孩像我一樣在外面晃一整夜實在不太可能。

那我……

我站起來，我知道我的動作不可能輕過貓，黑白貓毫無意外地被我吵醒了。而橘貓則仍毫無危機感地繼續呼呼大睡。

我對用厭世臉懷疑的神色看著我的奶牛貓笑了笑。

「我去吃早餐。」

兩條街外，一間麵包店。

對，就是我幾天前偷過的那一間，那天我被發現了，這次會神不知鬼不覺。

黑白貓緊盯著我跳下露臺、大步邁向對街。我沒回頭看，但我猜牠應該還在盯著我。

那，看好囉。

透明的玻璃門無法掩飾我的行蹤，光天化日下在門口探頭探腦也很可疑，所以一開始我在旁邊的公車站牌假裝等公車。

直到站櫃的工讀生轉過頭去。

我快而輕地推開玻璃門，門上掛著一個風鈴，用幾根鐵棒串成的，前幾天我就是因為沒注意到它才被發現，這次我進門同時另一

隻手抓住它，然後閃進桌子後面用桌巾擋住自己。

工讀生開始按著收銀機，看來是完全沒有發現我。

有人要丟工作囉。

門上的不鏽鋼鐵條像鏡子一樣反射出站櫃的工讀生，靠著它，我能輕易地掌握工讀生的動作，包括他甚麼時候再次轉過去。

他再次轉過去的時候，我就像排練多次一樣抓起一個塑膠袋、夾了三個麵包、抓住風鈴開門出去，以上動作一氣呵成。

我帶著兩個麵包回到那個露臺。

為什麼我肯定貓還在那裏？

就算貓已經不在那裏也沒關係，就當我自作多情吧。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爬上梯子，我爬上露臺的時候，綁馬尾的女孩盤膝坐在我面前，橘色的貓趴在她腿上。

「是妳！」

我有點驚訝的說。

「另一隻貓呢？」

我這麼問完，才想起那女孩不會跟我說話。

然後……

「吃早餐。」

「咦？」

女孩語速很快、毫不拖泥帶水，聲音也平平地毫無感情，不過至少願意跟我說話了，可能因為我昨天晚上救了她的貓——她的朋

友吧。

「是喔？」

我坐下來，啃起我的麵包。

「妳叫甚麼名字啊？」

這女孩才剛願意跟我講話，我不知道一上來就這麼問會不會太急而冒犯她。不過反正，我本來就沒朋友。

女孩沉默了，大概是考慮著要不要告訴我。

「千代。」

最後她說。說的時候手仍摸著貓，從我上來到現在，她除了在我上來的那一秒抬頭確認是誰之外，就沒正眼看過我。

「流影千代。」

我沒有聽過流影這個姓氏，可能是她瞎掰的吧。不過不重要，只要有個稱呼就好了。雖然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見。

「妳怎麼肯定牠們過了一個晚上還在這裡？」

「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啊？」

「對不起。」

想想也該是被這麼說的時候了，我閉上嘴，安靜啃著我的麵包。

「問別人名字之前要先報上自己的吧？」

千代突然這麼一問讓我措手不及。

「呃……」

名字……名字……快，快想個能用的名字來。

我抬頭看看天空。唬爛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這時派上了用場。

「七月，流光七月。」

千代終於看向我，模仿著我的動作抬頭望向天空。十一月的天空。

「哇，那現在真不是你的天。」

這應該是個諧音笑話，依稀記得英文好像有意思差不多的俗語，只是我英文不好，想不起來。所以不能理解千代的幽默，只能苦

笑一下。

虧我除了我自己吃的以外還多偷了兩個麵包；結果一個給了橘貓，另一個則給了千代。

「明天換我。」

千代突然來這麼一句。

「蛤？」

「弄早餐。」

「弄給我吃？」

「不然這裡還有誰聽得懂？」

我的心突地一跳。多久了？

多久沒人幫我弄早餐了？

「妳知道我在哪嗎？」

「大不了約個地方會合。」

「可是，」

我慘然一笑。

「我們才認識一天耶！可以嗎？」

「你管我。有人要弄早餐給你吃還不好？」

「那……那謝喽……」

「你住哪？」

她又問道。

一個小偷讓別人知道自己住處是非常蠢的，所以我這麼回她：

「問這幹嘛？」

「帶牠回去。」

她指指橘貓。

「噢，可能沒辦法。」

「是嗎？」

＊＊＊

「嘿！」

有個聲音說。

我在街上閒晃，真的是閒晃，而那個聲音讓我不由自主地轉頭。

我身後是我走過來的路，一條再平常不過的街，唯一面對我的是一個坐在長椅上的阿嬤。

但那聲音太有力量了，絕對不是一個阿嬤發得出來的，所以我認定我聽錯了。

　　就在我準備轉回去的時候，阿嬤的右手向我這裡招了兩下，像是在說「過來！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我的兩條腿就把我帶到那邊。阿嬤笑了笑，指著她旁邊的空位。

「坐下。」

我眨眨眼，並不坐下。阿嬤挑起眉毛。

「聽說，你昨天救了一隻貓啊？」

我嚇到了。

「妳……妳怎麼知道？」

阿嬤的目光飄向旁邊，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ㄟ……我孫女告訴我的。」

我點點頭。所以千代是她孫女。欸不對……

「妳怎麼知道我長怎樣？妳孫女怎麼跟妳描述我？」1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j2rxzEmA
「好了好了，」

她笑容不改，但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你問得我頭好痛。」

我覺得傻眼。

有這麼難回答嗎？

「我走了，小心不要把傷口弄破。」

她真的站起來走了，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街口。

有一個阿嬤纏著路人問東問西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我決定當作做了一場夢，這個想法持續到我把左腳跨出去。

我的腳踝一點都不痛。我吃了一驚，因為那是昨天被狗咬到的地方；那隻狗的咬力很大，甚至傷到骨頭。

我彎腰拉起褲管，查看本來應該有傷口的地方。

那裏連疤痕都沒留下。

「噢。」

我喃喃自語著。

「哇嗚。」

所以我其實是金鋼狼嗎？

＊＊＊

我在這個城市的據點是一間正對著大馬路的空屋，以一個小偷來說似乎招搖了點。

「會有人來看房子」這點我倒是不擔心，因為門上大大的「售」字旁邊貼著更大的「查封」字樣，寫得比它還漂亮。

這裡挺大，三層樓的獨棟透天厝每層都有一二十坪，這麼好的地方沒人要來真是可惜。

儘管如此，這麼大的一個地方當然不可能只我一個人住。像今天我回家的時候就遇到了鄰居。

一隻死老鼠。沒有味道，應該是剛死不久。我最好在有之前趕快把牠丟出去。

我從尾巴把牠拎起來，丟出窗外。

＊＊＊

流浪漢當然不會有鬧鐘，所以我睡過頭了。我跟千代約的時間是早上七點，所以我應該要六點出門才對。十一月天，六點天應該

還沒亮才對。可是我是被陽光曬醒的。

該死！

我暗罵自己。

你這懶鬼，睡過頭了吧！

我不要命似地跑，不惜穿過一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像是貼著「巡邏點」的地方、鐵絲網圍著的地方，甚至野狗常常出沒的

地方。

最後我跑到那間麵包店對面，才想起來我不是要去那間麵包店。這時千代在我面前拉開麵包店的門。

她抓住風鈴閃進門，然後閃進桌子後面用桌巾擋住自己，跟我昨天做的事情一樣。

我太驚訝了。因為這表示這些麵包她要用偷的。

妳不是有個阿嬤嗎？怎麼會連買幾個麵包的錢都沒有？而且如果妳要用偷的，門到桌子只由一步的距離，為甚麼不拿幾塊麵包趕

快走？

　　然後我想到她要給另一隻貓吃，也許是要挑口味吧？

　　我回神，發現工讀生正以極輕的步伐繞過桌子。

我昨天出門之後沒辦法抓住風鈴，所以工讀生可能知道麵包被偷了，有了昨天的經驗，他今天繞過桌子要抓小偷。

我往麵包店衝去，一大早沒什麼車，所以我沒看車就過馬路也沒被按喇叭。

千代應該是聽到工讀生的腳步聲，工讀生還沒繞過第二個桌角，她就跳起來拉門，並反身揮開工讀生伸過來的手。

那個動作好眼熟，似乎昨天才看過。

那是貓揮爪的動作。

我沒時間思考太多，我鑽進麵包店旁邊的一個巷子，躲在兩個垃圾桶後面。

大約五秒鐘後，千代從我面前跑過。我伸出一隻腳，剛好把工讀生絆倒。

工讀生爬起來時罵了幾句髒話，所以我確定千代跑走了。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趕緊躲到右邊的垃圾桶後面，工讀生也在這時

把另一個垃圾桶踢飛出去。

聽著工讀生碎念的聲音遠去，我才敢站起來往跟千代約的地方走。

我走出巷子，右轉，目光剛好落在黑貓束起來的尾巴上。

我站在那裡只有2秒，但我卻覺得像過了一個鐘頭一樣；這也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並躲回巷子裡。1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wa8GkWAc

殺氣像一道雷射光一樣從我右肩擦過去；我全身發著抖、甚至不敢呼吸，直到殺氣減弱，我的雙腿才軟下來。

那是什麼？

我問自己

你想太多了啦！

一方面我笑著自己。

只是那個女孩把麵包給了牠而已。

我起身從巷子的另一邊出來；回到露台的路上必須轉過幾個彎，我完全放空。

我回到露臺，千代若無其事的坐在那裡看著橘貓啃她帶回來的麵包。

千代比我晚到，手裡拿著三個麵包。可是她剛剛應該偷失敗了，所以估計她是為了弄來這些麵包才會比我晚到。至於這些麵包怎

麼來的，我也管不著了。

「為甚麼要用偷的？」

她一到我就問。

「妳不是有個阿嬤嗎？」

「有個阿嬤……？喔對。」

「有個阿嬤還要想，所以妳跟妳阿嬤沒有住一起？」

「對啊。」

「那為甚麼要用偷的？」

「習慣。」

「壞習慣。」

「你怎麼知道我用偷的？」

「不小心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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