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般壓抑的氣氛度秒如年,終於在抵達醫院大門時宣告結束,予諾迫不期待的推開車門,哪怕被戶外接近10度的低溫凍的瑟瑟發抖。
走進白色鋼筋結構的癌症大樓,吸進胸腔的每一口空氣都隱含的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隨而來的是一股沒有風的、無形的寒風。
碩大的電梯,直達六樓癌症安寧病房,每間病房裡氣氛都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吊瓶點滴落下,偵測生命的儀器滴滴作響,仿佛在給每一位穿著淺藍色病服的人們的生命倒計時。。
阿姨領著予諾走進病房,歡快的開口,甚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阿顏,你猜這是誰?」
雙人病房靠外的病床是空著的,再往裡走進,藍綠色的簾子後,病床上是一個形容枯槁的人。
臉色蒼白、發灰,上半身瘦骨嶙峋,腰部以下卻相當浮腫,肢體末梢皮膚發紫,呼吸聲很大也很費力,和予諾模糊記憶中那個擁有黑長直秀髮,五官明媚的女人,彷若不是同一個人。
視線飄到旁邊,予諾內心的不認同更甚了。
哪怕已經病的讓醫生發出多次病危通知,從病床旁依舊放滿菸和各式飲料,就可看出生活是有多麼混亂不規律,多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身體。
「誰?」病床上的人正是顏卿,看的跟著走進來的年輕身影,認真思索著,在腦袋中調出所有熟識的人的容貌。
第一眼就被她挺拔的身姿所吸引,音容相貌年約20初頭,眼神是那樣乾淨清澈,周身卻散發極具反差的沉穩威嚴的鬆弛感,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如泰山崩於頂而面不改色的從容與冷靜,令人無法小覷,即使是整夜沒睡,也無法讓人找到一絲不耐和鬆懈,抬頭挺胸背脊挺直,怡然一副神態自若的大家風範。
這年予諾26歲,歲月的齒輪一刻不停的轉動,沒有留下半分的蒼老、追悔,而是踏過萬水千山的了悟,洞穿世事的睿智。
思索良久才不確定的開口道出一個名字「諾諾」。
看著這個跟記憶中大相逕庭的容貌,陌生的甚至叫不出媽媽兩個字,只能僵在原地。
想起古人說的:母女天性,血濃於水。予諾只是覺得這真是天大的謊言;看吧!如果不是此行目的不是來看她,如果身邊沒有這些人引薦,絕對只是對面不相識的陌生人。
顏卿必須靠著弟弟的幫扶,依舊痛苦艱難的坐起身,手掙扎著抬起,想伸手握握久違的女兒的手。
感受到手心被一股冰涼觸碰,不抽菸的她,呼吸進鼻腔的空氣還能聞到不算小的煙味,站在病床前,與小時候朝思暮想的媽媽距離咫尺,予諾卻全身上下的寒毛直豎,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在叫囂著排斥。
只覺得,遲來的深情比草濺。
就在這短短幾分鐘,在予諾腦中縈繞著的,盡是年幼時自己的無盡期盼、等待,直至一次次的絕望;小時候有多少思念的小心事和委屈,不能跟任何人說,因為會被訓斥,被同情,被嘲笑,又或著面對大人比你更悲傷的神情,無言的控訴著妳的不懂事,讓妳自己愧咎於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傷大人的心,這種孤獨既可悲、可嘆、可笑。
心不是一下變冷的,但是變冷後,就再也摀不熱了。
她想,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站在燈火闌珊處的人。
隨著年齡漸漸增長,其實可以理解,換位思考,予諾自認自己也無法在17歲時當著好媽媽,所以她時常在想:如果是我,我不會把孩子生下來。是呀!她明明可以不生的。
ns18.191.8.3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