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即將西落的夕陽染黃,晚霞摻著金橙色的光籠罩整個樹林,盤旋在林子上空的烏鴉群張著尖嘴,不時發出刺耳的叫聲,似在預告些什麼。
少女陡然睜眼,還不明所以,思緒就被嘶啞的啞啞聲拉回現實。
她詫異地環顧四周,發現周遭只有一棵棵高聳不見頂的樹,一片片樹葉不時隨著清風飄落,在地上積起一層厚度。
這、這是哪裡?沈思妍手足無措地呆站著,明明是春轉夏的天,她卻打了個冷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沈思妍蹙著眉努力回想,記憶卻只停留在昨夜男友送她回家,兩人在門口相擁吻別,之後的事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時間好像才過不久,卻連上一刻的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曉得要用什麼情緒面對。
她低頭掃了自己一眼,身上的衣服和昨天出門約會的那套一模一樣,可回家的時候是晚上,醒來卻是黃昏?她還來不及害怕,腦袋就被滿滿的疑惑佔據。
難不成⋯⋯連續劇裡最狗血的綁票劇情發生在她身上?
她再度低頭,心急地回想,不想漏掉任何細節,嘗試著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點——她昨天早上出門,傍晚回家,還是男朋友送到家門口的。
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開門,卻也沒有被人擊昏之類的印象,她到家後習慣換上睡衣,但此刻她穿著昨天的衣服,說明自己還沒回到房間,就莫名其妙地被弄來這個鬼地方?
思來想去,最後一個見的人就是男友了,難道會是他?思及此,她眉頭深深地攏了起來。
對於到家之後的事,沈思妍的腦裡完全空白,怎麼想都很不對勁,雖然現在看來他的嫌疑最大,可她想不出他有什麼動機要動手。
沈思妍探向衣服褲子所有的口袋,手機、錢包、鑰匙不出她所料的都不在身上,完全沒有任何能利用的東西。
綁架的可能性很高,可是她家裡也不是多有錢的那種,雖然買了些名牌貨,但也是每個月那邊省點、這邊省點才買得下手,她好歹也是個謹遵作人基本原則,不炫富、不耍高調、不把錢視如命的人,還是沒辦法相信自己有被綁的一天。
再說了,綁架一般都會把人綁著,就算不綁也得固定著,歹徒會拿著電話讓你對著另一頭哭得不要不要的,勒索你老爸老媽給贖金,可她怎麼覺得自己此刻像被丟包呢?
這地兒看上去非常適合殺人滅口,難道她惹到不該惹的人?她平時作風是大剌剌了點,講話是直接了點,有時仗義執言了點,但⋯⋯
好吧,或許也是有可能的。
沈思妍在原地駐足許久,一邊試探週遭一邊思考,說白了,她只是在想該試著走出去還是在這裡等死,順便看看會不會有人在暗處監視。
她的視線範圍僅能看清週遭,再遠點,樹和樹的中間全是暗的,看不出個所以然。
她開始有些惶恐,其實她很怕黑的,晚上睡覺一定要留燈,沒有手電筒什麼的,不就是要人走近了才能知道前面有什麼嗎⋯⋯
沈思妍倚著樹,頭皮麻麻的,她不敢往前走,不敢往後看,甚至連離開這棵樹都不敢,因為她能看得清楚的估計只有這棵離自己最近的樹,和方圓一公尺之內的東西了。
這種前所未有的緊張簡直要將她吞沒,這是什麼密室逃脫新的種類嗎?她平生最怕的就是鬼和烏漆麻黑的地方了,此刻沈思妍真心想一頭往樹上撞去,一死了之啊。
良久,看似冷靜,實則認命的沈思妍在下定決心後,選擇邁開了步伐。
她的腳步不自覺放得很輕,呼吸得也很小心,在異常安靜的林子裡,踩過落葉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和烏鴉尖銳的叫聲儼然形成對比,雖然又吵又難聽,不過倒也靠著這些噪音獲得了些安全感。
她搭著樹,手在上面摸索著,沒有能記路的東西,沈思妍只好東摸摸西摸摸,試著記些特徵,每走一步便探頭看向四周,確認沒有異樣才又往前。
以前的人迷路不都靠沿路丟石頭回家嗎,她本也想效仿,可往地上一看,便煩躁的嘖了一聲。
一顆石頭都沒有,滿地的落葉,天知道那看不見頂端的樹有多大,葉子掉不用錢似的,已經積了一地還繼續再掉,那壓根不叫「地」,那已經是「落葉磁磚」了,真是鋪好鋪滿啊!
她喪氣地跨過延伸至地面上的樹根,瞥了一眼灑滿地的落葉,有綠的、黃的、綠中帶黃的,她靈機一動,趕緊蹲下翻找,將偏黃的一片一片拾起,生怕撿的少了,然後轉身在樹根顯眼處放了一片,將剩下的攢在手裡準備留著作記號。
抬頭一看,接近黃昏時分了,再過不久太陽就要下山,必須得趕緊出去,否則連自己都覺得真的會死在這,不管是以嚇死或餓死的狀態。
沈思妍回頭看向方才放至在樹根上的黃葉,覺得不放心,於是又回頭在上面多放了兩三葉,並把其他的都撥落,只剩自己放著要標記的,這才感到踏實地繼續這沒有盡頭的路途。
沒有石頭,她用葉子也是可行的!沈思妍在心裡得瑟。
沈思妍繼續往前走,本想再接再厲,往地上丟葉子,可在她蹲下撥開堆積的落葉,撥出一塊小空地,把黃葉放在中間時,心裡一驚,向前看去,悲劇地發現地上落葉何其多,手上的葉子就算丟了,也充其量是混進裡面而已的事實。
「幹!」沈思妍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是連老天都要收了她?她重重地嘆氣,一瞬間都不知道該怪這鬼地方,還是怪把她弄來這的人,亦或是自己?前因後果都還沒弄清楚,心裡他媽不甘心啊!一瞬間天要塌的感覺都有了。
沈思妍咬著下唇,失落地蹲在原地,她的腦袋亂哄哄的,真心無法將這些事連結起來,明明不想思考,卻不停地在心裏冒出無數疑問,逼得自己又去想「為什麼」?
回神後,才驚覺天色又暗了些,她像是終於做出決定,重新站了起來。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做自己能做的,即便是困獸之鬥。
就一直直走吧,反正頂多走到死路。
抱著這樣的想法,沈思妍重拾動力繼續走,興許是豁出去了,心裡不再顧慮,負擔減輕後她的步伐比之前快許多。
她想,也許這是個轉捩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終究會讓她走出這座森林,要是不慎被綁匪抓回來,就拼死一搏!又或者這只是一齣鬧劇,只是某人跟她鬧著玩的呢!
然而就算她為這些事找好多個理由,鼓勵自己,在心裡燃起滿滿的希望,卻還是在她跨過另一個橫在地上樹根,認真一看的時候給滅了,接踵而來的是無比的恐懼,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她,背脊整個涼了起來,滿心的希望蕩然無存。
此刻,她真的該死的希望自己該死的只是做夢。
那棵樹長得尤其健壯,身體比其他的都來得粗,甚至樹根都像是在示威般地爬到地上,第一次看見它她沒多想,只是跨過,第二次她學聰明,放了樹葉在上頭,第三次,也就是這次,她清楚看見那抹黃,雖淺卻刺眼——剛才經過擱在上頭的葉子!
沈思妍不信邪的向右拐,步伐越來越快,幾乎要跑起來了,她想推翻心裡那可怕的想法!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不久前撥開的那塊小空地,黃葉不偏不倚地躺在正中央,一絲一毫都沒有偏差。她倒吸了一口氣,心都涼了,要知道,她剛剛可是一個彎都沒拐,直直的走⋯⋯
突然間,她意識到似乎少了什麼,抬頭看去,才發覺天黑了,整群的烏鴉不知何時已散去,所以才安靜得如此詭異。
然後呢?她問自己,可惜卻沒有答案。
迷茫絕望之際,她餘光瞥見一團黑,仔細一看,是道細長黑影藏在樹後,時不時地探頭出來,似在偷窺,又似在引起她的注意。
那黑影在那裡多久了?他一直這樣看著嗎?思及此,沈思妍心中燃起了一把怒火。
「現在是在玩老娘是嗎?」她怒喝一聲,立馬就追了上去。
黑影跑得比她想像中的還快,每每伸出手要抓住他,他卻咻一下又拉開距離,像是在捉弄她似的。
沈思妍不甘示弱繼續追,腳步踩得越來越快,卻總是在最後一步讓他跑了,寂靜的樹林間充滿踏過落葉的聲響,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黑影的身子異常輕盈,明明一地落地,卻幾乎沒聽見他踩碎它們的聲音。
沈思妍不死心的追,速度卻因為體力到極限而慢了下來,黑影似乎也不是要逃,也跟著配合她的速度,讓她更加疑惑。
當她終於累得停下,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時,那黑影竟也停了,然而這次並沒再躲到樹後,而是在不遠處看著她。
天色早已昏暗,但凡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皆是漆黑,沈思妍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麼模樣,連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只得氣憤地問了句:「你是誰?」說完後,像是不甘心的又補了句:「滾出來!」
等了好半晌,那黑影始終都沒開口,只是沈默,沈思妍等得不耐煩了,正要破口大罵時,就聽見一道甜美帶著尖銳的聲音悠悠地回答:「妳會知道的。」
沈思妍一聽更怒了,這樣的回答讓她有種自己像隻小蟲被玩弄於股掌間,鼻子被牽著走,而對方以此為樂的感覺!
「妳到底要幹嘛?」她遏止不住脾氣,大聲地對眼前的陌生女子吼,渾身上下除了煩躁還是煩躁!
她現在真的只想快點回家!什麼鬼樹林、什麼鬼打牆,什麼追不到的人影,她現在沒有一絲害怕,只有滿滿的幹!
聞言,陌生女子像是得逞般哼哼哼的笑了,鈴鐺般清脆的笑聲傳入少女耳裡:「沒什麼,我就想見見妳⋯⋯」
「我未來的朋友。」
ns3.139.234.6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