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背後偷看著迪朗,他鑽進一台洗衣機裡面不知道在做什麼。
昨晚喝完酒後,迪朗對我充耳不聞,離開的時候也不講一句話,我從背後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就像陌生人,失去溫度。
輾轉難眠,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才會原諒我,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他才會跟我和好,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能表達我對他的關懷……
今天這裡會有清潔工,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這次我一定要保護好他,我點起一根煙,躲在一座廢鐵堆後面,偷偷盯著迪朗,升起的煙霧,就像要把我帶回過去,曾經的回憶逐一浮現,我不能再失去你……迪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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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有一個兒子,叫迪羅,他跟我一樣,都很沉迷改造身體,把自己弄得像四不像,愈是用高級的零件便感覺自己愈厲害,愈是華麗的外觀,複雜的結構,便愈為著迷,這正是如今社會的潮流,就像是身份證明一樣。
可想而知,這樣的改造十分昂貴,家中更是有兩個人有這種嗜好,一定經常入不敷出,我曾經多次跟老婆吵架,一直被念節省一點,快要連菜都買不起。兒子迪羅又常跟我討錢要去改造,家裡整天就像修羅場。
有一次自己已經沒錢改造了,迪羅還跟我討錢去改造,我一氣之下把他轟出家裡,跟他說「有本事你就自己賺錢,有本事就不要開口跟我討錢,有本事就不要回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迪羅跟我說的一句話,「我永遠都不會回來!我再討厭你了老爸!」
看似會讓父親很是受傷的一句話,但對當時的我卻沒什麼傷害,不知道是我已經過度改造,失去溫度,失去人的資格?還是被憤怒情感所支配?或是我當時從來就沒把家人放在第一位?
傍晚,老婆回來,她問我迪羅去哪了?我跟他說我把他轟出家門外,叫他永遠不要回來。
老婆當然大發雷霆,一直叫嚷要我去把他找回來,最後忘了是受不了嘮叨,還是她不讓我吃晚餐,我不耐煩地出去找迪羅。
天色昏暗,煩躁的內心,看所有的東西都不爽,嘖嘖聲一直從嘴裡傳出,不禁希望迪羅從來沒有出現過,以前如果有做好保護措施,便不會有這個麻煩在,不會有人跟我討錢去改造,更不會現在出來找這個麻煩。
我來到一處經常發生交通事故的馬路,等著過紅綠燈,發現有些人正盯著馬路中央,人群讓我再次發出嘖嘖聲,我繞到旁邊,看到中央有一個孩子在撿水果,但卻沒人出去幫忙。「哼。」我正如旁觀的眾人一樣,看到別人落難只會嘲笑,卻不會幫忙,這就是當今,失去溫度,失去同理心的社會。
遠處,有一輛車正高速駛來,小孩全然不知危險已悄然接近,旁觀的人有些在等著看戲,有些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有些大叫著「小心」,就是沒有一個人要伸出援手,去幫助,去拯救這個小孩。
車子很快就要撞上了,而我交叉著雙手,開始對周遭的聲音,眼前的事感到不耐煩。
突然旁邊,衝出一道黑影,擋在車子跟小孩之間,那是一個有進行身體改造的年輕人,那是我在找的人,那是我的兒子迪羅。
我的心臟,一瞬間停止跳動,先前的不耐煩與不爽全都不見了,換來的卻來擔心,不知所措,腦裡已經打結。為何他會出現在這個位置?!
眼看快要撞上。我的雙腳像是被釘著地板上,動彈不得,伸出了手,卻很遙遠,那距離像是一輩子都到達不了,任我如何伸手,都碰不了。
「快逃!」我張開著嘴巴,聲音卻完全沒有發出,眼睛只能看著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
「砰!」
時間像是被限制速度,一切就像慢動作播放的影像,強烈撞擊的聲音,像是我的心臟被轟出一個大洞,迪羅被撞飛,就像我的靈魂被轟出身體,迪羅被撞散的零件,就像我的心臟四分五裂,跌落在地上的迪羅,就像我的心臟掉在地上碎裂。
車子停下,小孩大哭,卻安然無恙,迪羅被撞飛,身體卻四離五散。
周遭還是沒人出去,只是默默的在旁邊看。
「讓……開……」好不容易從嘴裡發生的聲音,卻聲如細絲,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周遭的人卻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我就像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
「讓開!!!!」我雙腳被解放,雙手如爪子,把擋在前面的障礙一個一個的拉開,我愈是接近迪羅,我愈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一切都是夢,一定是夢才會有這麼糟糕的事發生在我眼前。
我來到已奄奄一息的迪羅身旁,看著失去四肢的迪羅,心裡像是被挖空一樣,他嘴裡吐著鮮血,眼睛失去焦點,用力的呼吸,像是貪婪地要把周遭的空氣都吸光。
「迪……羅……」他像是察覺到我在,嘴裡喃喃道「我……恨……你……如……果……我……有……改……造……的……話……」
的話……你就不會死的對吧……
這句話就如一把利刃貫穿我的心臟,讓我跪坐在地上。一滴,兩滴,雨水滴落在迪羅那失去靈魂的身體上,瞬間,滂沱大雨,像是要沖洗這個異常的世界,像是要把世界的顏色沖掉,像是要清洗這個異常的社會,像是要,掩蓋我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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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小時前,還是活著的兒子,如今已成冰冷的屍體。老婆抱著躺在停屍間裡的迪羅,崩潰大哭,全身濕漉漉的我,眼睛已再擠不出淚水。老婆轉身抓著我的衣角,跪坐在地上,哭訴著為什麼會這樣,為何沒有救他,為何他會死了。
我一句語都沒有說出口,我沒有勇氣讓她知道,當時我看著這一切,當時我跟周遭的人一樣,心裡還曾經不耐煩跟不爽,我沒有勇氣說出口,我其實當時可以救他的,我沒有勇氣跟她說,我曾經想過迪羅不在就好了,我沒有勇氣承擔眼前的這一切。
拉扯我衣角的力度消失了,老婆暈倒在地上,我呆滯看著,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剛好有護士經過,馬上檢查著我老婆的情況,很快便有擔架跟醫生進來,把她抬走,那護士好像有跟我說了什麼,我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我,就像死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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