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被他電到。」
「誰問你這個?」吳二白怪侄子的笑話不好笑。
吳邪接到二叔的白眼,只得乖乖回答:「手掌乾燥,溫暖,有力,手上有繭。」
「沒別的?關節之類沒怪異之處?」
「握女孩兒的手時還會捏兩下,跟個大男人握一下手最好我能知道那麼多?」
吳二白又瞪眼。「講得好像你有摸過女孩兒的手似地。」
吳邪摸摸鼻子,嘿嘿地笑:「那是理論。不過二叔這麼在意那小哥的手做甚麼?」還那麼具體地說關節有沒有甚麼怪異,二叔肯定注意到些甚麼,心裡有些想法。
「平時在電視屏幕上看不太覺得,近看他倒是有點像一位前輩。」
「老天造人不就那麼幾個模組,我跟你不也有點像?」
「你小子有像我就得是個帥小子了。」
吳邪嘖了聲,心裡說了句小爺就沒你自戀。
這時有職員過來請吳二白去電影廳,表示即將進行首場內部公映。雖然是吳二白有份兒投資的電影,實際上電影的詳細內容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隱約知道是個音樂電影。大概一年前吧,幾個友好的商界朋友說要投資電影問他要不要一起,他就參一腳玩兒打打關係來點共同話題,沒真要賺錢的,沒想到還未正式上映就被媒體爭相報導,看來邀請他們的策劃人有兩把刷子。
「哇靠,是阿寧,真人比電視更辣!」吳邪在二叔身後小聲讚嘆,看著台上邊揮手邊展露燦爛笑容的女星。新生代女星裡她幾乎是最紅的了,個性言論跟她的身材一樣火,吳邪學校裡幾個兄弟有時也會拿她來講一下,要是他們都在的話肯定嗷嗷叫。
「小心你的口水別滴到我衣服上。」吳二白人到中年淡定至極。
「她是女主、那小哥是男主是吧?嘖嘖,好福氣啊那小哥,肯定不少親密鏡頭。」
這下吳二伯倒不淡定了。「閉嘴,你當我投資的是甚麼齷齪電影?」
跟著職員指示入座,他手肘碰碰二叔,故意笑得很齷齪:「現在賣座的電影都那樣,不然你以為幹嘛這麼多記者?阿寧也向來不是走清純路線的。」
「以長沙吳氏投資的電影,真拍成那樣你吳家大少爺脫得了關係?不知你在興奮甚麼。」
吳邪看了二叔一眼,皺眉道:「二叔,你今天特別沒有幽默感。」還有點莫名的焦躁,平時也不是這樣的。
吳二白當然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想點根煙,摸到口袋才想起自己已經在電影廳了不能抽煙,只好作罷。
「因為我有預感你說的話可能是對的。」
「我說的甚麼話?」他才不信二叔在意他說的甚麼話,隱約覺得就是跟那和小哥相像的前輩有關。
但上一代的事他不懂,也懶得理,都甚麼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了,還翻出來說呢?
吳二白沒回答,只搖搖頭。
吳邪知道二叔不像老爸,答案能用纏的纏出來,也不像三叔能打場架吵一吵就激出來,二叔是鐵了心不說的事,就怎麼追問都沒用,所以他索性直接放棄追問了。
沒留意台上的人甚麼時候回到座位,放映廳的燈光調黑,電影開始播放。
電影一開始是讓人面紅耳熱的喘息聲、曖昧不明的暗紅色燈光,以及床上交纏的人影。
吳邪撐了撐椅子讓自己坐進去點,渾身不自在。
自高中開始吧,黃書黃片都傳來傳去的,堪稱性價比最高的商品,看完以後隔天回校還要神秘一笑問對方正不正爽不爽,一堆男生也沒甚麼好忌諱的,無聊起來還會去一個同學家裡邊吃薯片邊當正常電影看。可是,旁邊坐著個長輩是另一回事,這電影吳家有份兒投資的又一回事,還有,一語成讖也是一回事……
『你明知我有興趣的是他,為甚麼你還是……』是阿寧的特寫,汗濕的優美頸項,後半句淹沒在喘息裡。
吳邪覺得自己耳根子熱得冒煙,連用眼角去看二叔都不敢。尷尬,怕被他罵他烏鴉嘴。
又不見彩票這麼個開口中。
鏡頭給房間幾個地方來個含信息的定格畫面:放著唱片的櫃子,有幾隻拉了出來放,封面隱約是樂團;阿寧的衣櫃,凌亂一片,但有一個角落安靜的放著疊好的男式外套;同為男式的皮夾打開了,裡面一邊是幾個男生疊著肩膀笑得燦爛的照片,一邊是阿寧的照片。
背景的喘息和床發出的吱呀聲還在持續,不知已經過了多少秒,或許半分鐘,或許不到十秒,但吳邪覺得這段時間跟急著要上廁所卻發現沒廁格那麼難熬。不,或許更難熬,真他媽尷尬死了。
鏡頭又掃過一把結他,結他冷清地躺在床邊的地上。
操,他記得那小哥好像是結他手加主音吧,該不是真的是阿寧和他的床戲吧?吳邪更加坐立不安,在座位裡動來動去,怎麼坐都坐不舒服。剛才還跟真人見過面呢,還跟他握過手呢,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看到對方赤身裸體的話真是說多不好意思就有多不好意思……
『我知道。但我心裡有妳。他沒有。』
『那他心裡……到底有甚麼?』
終於等到了!鏡頭一滑,終於給了床上男人一個特寫,吳邪把眼都快給瞪出來。
紅色的燈泡搖搖曳曳,燈光把男人的臉照得明明暗暗,吳邪跟著燈光的擺動晃了幾下頭,好像那樣可以避開搖來搖去的紅光似地,費了好大的勁,才肯定那的確不是那小哥。
吳邪舒了口氣。
幸好不是那小哥,一語成讖也不帶準到這麼恐怖的。
全身都鬆下來,這下知道手腳往哪裡擺了,回味一下剛才的一小段,還挺帶感的:壓抑的感情,熱烈的肢體,冷漠的回答,自己到底是怎麼想到黃片去的,畫面都看不清楚的黃片誰要看。
吳邪倍感輕鬆地看著電影屏幕。
那男人很明白阿寧並不愛他,他只是逕自佔有著她的身體,冷靜的近乎冷酷,回答。
『他心裡是音樂,還有他自己,就這樣。』
結他的和弦響起兩撥,鏡頭一拉,拉到湛藍如水的天空。天空下有兩排矮矮拙拙的房屋,白得刺眼的粉牆,粗糙沒有修飾,沒有窗框框的大窗戶坐著一個人。吳邪這下用了半秒就認出是那小哥了,他穿著黑色背心,抱著藍色的電結他,沒有彈奏,就那樣坐在窗邊,兩線陽光落在他髮上身上,他輕輕哼了兩句不完整的歌,黑漆的眼眸倒影著天空。
不知道為甚麼,吳邪覺得這個鏡頭很真實,比起剛才見面時那副慣於周旋交際的樣子更真實。
吳邪沒想過,他以後會繼續看很多此時他漠不關心的小哥拍的電影,而這個鏡頭一直是他最喜歡的畫面之一。
故事線要說個大概,就是那小哥生命中只有他的音樂,音樂就是他的世界,音樂重要到連阿寧這種頂級美人才女對他死心塌地都不理,一味地創作、彈奏、尋找知音,最終與隊友們在舞台上爭得一席位,同為歌手的阿寧在台下含著感動的淚光看著他們在舞台上大放異彩,埋葬自己的感情。那小哥把音樂延伸到大舞台還不夠,急流勇退,單飛到世界各地去,餐廳裡唱,酒吧裡唱,街巷裡唱,山區裡唱,學校裡唱,醫院裡唱……他把他對世界的看法透過音樂傳播。
最後一個鏡頭停在他彈結他的手上,一根弦嘣地斷了,那個聲響延續到屏幕全黑,寓意未明,屬於吳邪最討厭的電影結尾。
這故事簡單又老套,就很一般的青春故事,只是鏡頭挺漂亮、景色挺多樣、剪輯節奏也挺好看,加上無論男女都是美人美嗓,吳邪竟然覺得這一個半小時的電影一眨眼就看完。
啊,那麼多個彈結他的近鏡,倒忘了可以觀察下他的手。吳邪心想,不知二叔有沒有留意到些甚麼。
放映廳裡如雷的掌聲響起,導演、編劇和一眾演員上台排成一列,接受掌聲。
吳邪瞥到小哥勾著個得意的官方的笑,一下子無法和電影裡那個有股沉靜氣質的小哥對上,心裡覺得特討厭,於是把目光投向凡是男人都愛看的辣妹阿寧,一身性感搖滾的銀鉚釘黑皮衣既符合歌手造型,又引人遐想。
「二叔,早點告訴姪子有在投資電影,侄子就能去片場探探班、飽飽眼福、交交朋友了。」
二叔自然知道他在說甚麼,揶揄道:「瞧你這德性,肯定跟人家大明星講句話都犯結巴。」
「小爺剛才跟那小哥講話就很有風範,哪會結巴這麼不濟。」不過那小哥不是辣妹,這樣反駁二叔好像也有點怪怪的。罷了。
經過一輪鎂光燈襲擊和記者恐怖提問之後,又是在會場裡交際的時間。開場前喝了些酒,看電影加招待會兩個多小時沒喝飲料,還真有點渴,吳邪一走出電影廳就往雞尾酒桌直走,咕嚕咕嚕就喝掉一杯,以酒壓酒,典型的治標不治本,可這酒有點兒甜甜的挺易入口挺好喝,於是又拿了兩杯,一杯邊走邊喝,另一杯端回去給二叔。
他到處張望二叔在哪簇人群裡聊天,眼睛被到處亮起的鎂光燈閃得到處都是殘影,剛剛空著肚子灌了兩杯甜酒也好像有點酒力,人又多聲又雜,轉來轉去就找不到二叔,突然鼻子下傳來一聲嬌呼。
低頭定睛一看,心裡罵了聲幹,不小心撞到辣妹了……這一低頭看還看到君子非禮勿視的部份……
吳邪感到自己臉上的溫度在一秒間升到沸點,心想阿寧千萬別以為他是故意撞到她身上,也千萬別被記者拍到,不然吳家的聲譽就完蛋了……等等,他是生臉孔,要是被拍到他大可以說自己姓陳李張黃何甚麼都好。心裡打了這些算盤還沒有人對著他拍照,讓他稍稍安心,但也只得傻愣在那邊等阿寧發話。
倒是阿寧自個兒淡定地退開半步,饒有興味地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兩遍,把他看得快拔腿跑了,她才露出個灑脫的笑:「別緊張,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估計也沒故意撞來的男人不單沒吃豆腐,還愣站在原地一臉呆相,臉紅得像蕃茄。
「對、對不起……」
阿寧笑得眼睛都瞇了,擺擺手,示意不要緊。「不要介意,我剛剛走神了,沒好好看路,算你撞到我我撞到你囉。請享受酒會,失陪。」說罷就輕快地走開,臨走前還多看他兩眼。
吳邪知道自己臉紅得不像話,低著頭拼命叫自己冷靜。
操……操,他剛剛撞到新一代裡幾乎最紅又最辣的女星,還撞個滿懷!……操,殺千刀的他真的結巴了!這事不能讓二叔知道!
建設好心理,正想昂頭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就被一個人拍了拍肩膀,嚇得他手裡的雞尾酒差點潑出來。
他故作鎮靜地轉頭。「怎麼了。」該不是記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