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五)、治療破壞
火舌,籠罩。
焦了的車廂不只面目全非,還全身上下都佈滿了『綠色的油漆』。
或許該這麼說,死屍的血。
如果那還能被稱做是血液的話……
別說車廂了,這破車廂、爛車廂,不只沒了車頂,就是連地板都顯得搖搖晃晃、坑坑疤疤,右側已經完全陷入土裡,不過右邊外面的車門倒是唯一在『潑油漆』下倖存的一面銀灰色烤漆。
畢竟連我自己,身上都遍佈了綠色的液體。
而這樣的爆炸連響,連女孩,也給弄醒了。
本來還想說密度不夠,能炸多少算多少,卻沒想到一旦引爆,那麼周圍的死屍稍微接觸火舌,也會立刻起爆,也就是說,密度之外的重點,就在於強度,如果火的強度夠高,就是只有一隻死屍的低密度,也可以輕易的讓它整個炸開。
「呀!」女孩放聲尖叫,若把我那已經麻木了的耳膜放在一旁,整個車廂都在震動了,並不是我誇張,而是這頻率似乎異常的吻合,以致於……
有螺絲釘開始鬆脫。
『乒!』
一顆螺絲帽直接跌落眼前,大剌剌的發出尖銳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下意識的,我把沾滿綠色黏稠液體的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巴。
換來的,就是女孩的拳打腳踢。
「敖……嗚!」狼嗥。
悽涼慘淡的狼嗥。
冷藍蕭索的月光。
交織。
縈繞。
形成悲悽。
「……」女孩瞪大了雙眼,任由不知名的綠色液體抖落在睫毛,不敢置信的看著周圍的景色,粉拳倒是忘了從我身上移開,。
靜。
靜的,可怕。
彷彿,綠色的黏液那若有似無的滑動,都比我的鼻息還要吵雜。
『框啷啷啷。』老舊的車廂終究不支倒地,零零散散的崩解。
首先潰堤的,正是腳下的地板,一旁巨獸的屍體隨之的晃動,這時我才注意到,現在的牠,只剩下頭顱,其他部分似乎……被吃了。
扶疏的樹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仍舊飄著落葉,仍舊在風中低聲交談,宛若一群不想惹事,卻想湊湊熱鬧的路人甲乙。
右側的車牆似乎沒有受到爆炸的影響,硬是一動不動的鑲在地板裡面,而左側的車牆卻完全粉碎,一片一片的跌在地上,也疊在地上。
我和女孩也跟著摔到地面,但下意識的,我立刻逞著英雄用肩膀把女孩給掩蔽在懷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掉落的東西幾乎沒有砸到我的身上。
我鬆開臂彎,女孩紅著臉的看著旁邊,卻正巧看到我那中彈的左手。
「你……你的手……」女孩一瞬間花容失色,臉色一下子就刷白了,僅僅是透過那一絲絲清明的月光,也能從綠色中的一點皮膚上察覺慘白。
「這是之前……」我尷尬的抓了抓鼻頭,看了一眼逐漸發紫的左手臂。
「對……對不起,我什麼事都做不好,從以前就是這樣……我……」說著說著,女孩的眼淚就混上了綠,一齊掉在我眼前。
「沒事了……沒事了……」安慰著女孩,我用僅存的右手安撫她的背,眼睛卻開始搜索應該還在附近的打火機。
這一找,喜出望外。
我輕輕的推開女孩,示意要她自己平復一下,就逕自的蹲下身子,並撥了撥哀號的灰塵。
是打火機。
微微的揚起嘴角。
用左手把菸盒拿出來……
僅止於想像。
「那個……妳叫什麼名字?」垂著左手,右手捏著打火機,卻還是習慣性的抓了抓鼻頭。
「對……對不起!我叫作林柏瑜,一直都沒告訴你我的名字真的很抱歉,真的,請你不要太介意。」女孩如連珠炮般的字句幾乎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恩……」雖然知道女孩的名字了,但我真正的用意卻是……既然她都記得,那我又叫什麼?基本倫理道德我都還記得,至少對女孩做出這種事情之後我還會反省,一些基本常識、習慣都還很熟悉,但是為什麼我偏偏對既往的『人』充滿了空白的思緒?
我記得我抽的是哪一牌的香菸,我也記得我常去的那家便利商店,也記得我會順便拿一份香草日報,但就是不記得每次都服務我的那個店員,就是性別我都無法確定。
「你……你呢?」柏瑜怯生生的說。
「……」仍在思考的我幾乎忘記回話。
「對不起……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對不起……」女孩低著頭,臉上堆著的,是歉意。
「別道歉了,來幫我把我左邊口袋的菸盒拿出來。」柏瑜走了過來,身子微蹲,手卻停在半空中,猶豫。
「抱歉。」這次輪到我道歉,然後才意識到我的請求多麼失禮。
右手把打火機遞給她,爾後我逕自的用右手拿出菸盒,打開,抽出,刁上。
『趴擦』,接過打火機,我點燃了香菸。
然而我的左手,發出劇痛。
『乓』
子彈,彈出。
剛點燃的香菸成風車狀的掉在廢墟中。
左手上的傷,開始癒合。
組織與組織之間以肉眼所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卻在最後一刻前突然停了下來。
當下,我立刻把菸撿起來並湊上嘴邊。
吸。
吐。
左手臂,毫不猶豫的修復。
「怎……怎麼回事?」柏瑜的聲音,明顯的在抖。
「……」我沒有說話,只是環顧四周。
一眼,就找到那雙烏亮漆黑的高跟鞋。
左手在空中虛畫了一圈,發覺這就跟……該怎麼形容?這手……就跟新的一樣?
然後比了一下高跟鞋,柏瑜看了一眼高跟鞋,又看了一下我手上的香菸,再看看我。
點頭。
柏瑜褪去灰塵,找出兩只黑色的高跟鞋。
『咕嚕』
吞下口水。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這次的柏瑜,沒有驚慌失措,只是自己看了看雙手,又看了看褲裙。
連頭都包覆起來的頭盔,臉上有一個T字型的摟空處,盔甲十分合身,服服貼貼的罩在肌膚上,唯獨露出來的,就只有臉部以及高跟鞋的腳板處。
「打打看那牆壁。」我指著唯一沒有碎掉的牆壁。
柏瑜有些疑惑,但還是笨拙的伸出拳頭。
「……」沒有多餘的聲音,因為沒有多餘的破壞,柏瑜的拳頭異常直接的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