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銀] 千重相遇千重劫 - 千重相遇千重劫02

自那日針鋒相對的相遇，土方在這裡監視了幾天，本以為這樣可以弄清楚狐妖在玩什麼妖蛾子，但他覺得什麼都搞不懂，甚至越來越疑惑。

這隻被喚為「阿銀」的小狐狸，在村裡自稱萬事屋......還不只是自稱而已，真的什麼都能來一手，大多工作也都願意接，村人們也信賴他。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都會跑來詢問甚至委託。

甚至委託金收的不是什麼奇怪的代價，而是人類貨幣或食糧。

像個，普通人類。雖然有些事情的處理方法沒這麼普通。

例如前兩天有位少婦哭哭啼啼上門，抱著同樣號泣不只的嬰兒，哀婉的說自家孩子已經啼哭一天一夜，不安寢不喝奶，只因為前日帶著他走夜路，被鬼摸了頭。怎麼確定被鬼摸頭？少婦信誓旦旦，因為她自己也被看不見的冰冷東西摸臉好幾下，魂不附體的逃回家，幾乎嚇出病來，為了孩子才振作了。

狐妖故作深沉的點點頭，站起身，讓少婦帶他到事發地點。土方當然也隱身跟著一同前去，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倒是很好奇狐妖會怎麼做。

卻沒想到是這種裝神弄鬼的「處理」。

他一到現場，就擋住少婦，莫測高深的說：「且慢，別再往前。前方有濃厚邪氣，莫再驚擾嬰孩，讓我處理便是。」

神棍啊，和坊間偽裝成上知天聽的神棍像個十成十啊！土方差點吐槽出聲，但為了看到後續暫且按耐下去。

他眼神死的看著狐妖神棍兼老梗的大喝一聲：「妖孽！莫再危害人間！」，還抽出明顯是鬼畫符的黃紙，夾藏著狐火胡亂丟出去，火焰張揚狂放的吞噬了黃紙，看起來聲光效果十足，更有說服力的是夾雜幾聲尖銳的慘嚎......但他看得很清楚，發出嚎叫的分明是躲在草叢裡的貓又少女和眼鏡少年。

「妖孽已讓淨火化滅。」

土方掩臉，淨火個屁，分明就是鬼火。

少婦感激涕零又敬畏的問：「大師，這樣就可以了嗎？」

少年從一而終的莫測高深：「不。孽鬼尚有怨氣，待幾日後我準備妥當再進行度化的法事，得先向您請些紙錢......數目大概是這樣。」他展開請款單。

土方極目而視，是沒有太多，但依然是神棍所為啊喂！

「沒問題沒問題！但可否請您快點處理......否則我家小兒......」少婦泫然欲泣。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狐妖取下腰間的木劍，舉至眉間打橫，對著女子及嬰孩由上而下劃下。這是很簡單的破煞方式，但土方沒想到狐妖做起來效果這樣好......附近都明顯變得乾淨許多。

連嬰兒都止住啼哭，昏沉睡去。

「回去後那天身上所著衣物，包括包帶髮束等等，都要洗晾過，可以的話和孩子一起泡個平安澡。之後就沒問題了，但夜路還是少走為妙。」

少婦直接給足了數，千恩萬謝離去。

看女子走遠，土方從棲身的樹枝飛身下來，指著銀時鼻子，「神棍！」

銀時給他一個更藐視的神情，「跟蹤狂。」

「我只是想看看你耍什麼花樣！枉為妖族！」

「就是妖族才有妖族的做法......摸頰，」銀時向草叢喚，「不是要你摸臉也要挑人摸嗎，懶得挑至少也別摸孩子啊，敏感些的會被驚魂。事情鬧大小心被人類請來的陰陽師收走哦。」

一雙慘白的手慢慢飄出來，伴隨一個老嫗的聲音，「......我好寂寞。」

「這裡最近不能待了，要是你持續下去，人類覺得我沒弄好乾脆讓其他傢伙來蠻幹，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好寂寞。」

「聽人說話啊喂！」

土方無言的看那雙手就這樣飄過來，對著銀時臉頰，毫不客氣摸下去。

還發出滿足的感嘆聲，「好溫暖喔呼呼。」

「......」

「這麼好摸嗎阿嚕？」貓又少女跳起來，手覆銀時頰上，「真的比之前還軟阿嚕。」

白捲毛警告性的豎起眉毛，少女立刻閉嘴。

不過土方沒發現，只覺得畫面讓人很不舒服。

摸頰妖在銀時那裡待了兩天，讓土方無法忍受的是，居然連他的臉也大膽摸下去！又冰又冷，像剛從水裡爬出來。他抽刀，一向慢悠悠的摸頰倒是逃得飛快，這回貼到眼鏡仔臉上。

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對這玩意這麼寬容。他覺得，摸頰妖這種東西，滅了也就滅了，妖力微弱，沒什麼異能，存在的唯一興趣是摸人臉，是種喜歡惡作劇的小妖怪。

可貓又少女連午睡被摸醒時，不開心的發脾氣也只是大嚷著要對方去摸小銀，卻沒試圖一掌拍滅，想想白捲毛當初也為他設想勸戒，實在不能理解。

他忍不住問，「你們應該可以輕易宰掉他吧？」

少女和眼鏡仔露出他很熟悉的藐視神情，和銀時如出一轍。「動不動就打打殺殺阿嚕，果然和小銀說得一樣，根本就是流氓阿嚕。」

「小神樂，我們還是離他遠一點，習慣行使暴力的跟蹤狂實在太危險了。」

「誰是流氓啊！」看著一步三退的小朋友，土方窩火。「搞清楚！你們大概之前被人類豢養所以不明白，妖族間相交，除了極少數認可的同伴，其他全為權宜和存續，弱肉強食，稍微軟弱點就會被咬住咽喉！」

這番類似長輩的教導只讓神樂翻了白眼，新八倒是有些憐憫和無奈的看著他。

「聽起來完全就是邊緣人發言阿嚕。」

「妳說什麼？少天真了！」土方怒吼，覺得這家子都一樣讓人生氣。

對第一次見面就打了自家老大的外來者私毫沒有好感的神樂，完全沒有與對方好好交談的意思，總是幾句就刺得土方暴跳。後來新八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一點建樹也沒有，終於出來緩頰。

「呃，總歸來說，烏天狗先生覺得該殺了摸頰妖？」

終於得到一句還算禮貌的回應，土方居然覺得有些感動，所以聲調也和緩不少。「也不是說該殺......只是不需要如此寬厚。」

「也沒什麼關係，他也很辛苦啊。」

「啊？」哪裡辛苦？飄來盪去連逆風都抵擋得很吃力嗎？

「阿銀曾經說過，他曾經是人類，老得看不見的人類。」

不僅視力，連五感都逐漸遲鈍。後來聲音也聽不真切，沒有發達醫藥可治療或和緩症狀，眼球日漸混濁。但生物活著，總有交流情感的需求，為人父母也總想時時刻刻注視兒孫。終於聽不清看不見道不明，只剩下薄弱的觸覺，分辨身邊的人的方法，僅有摸臉而已。老人家體虛氣弱循環不好，手腳冰冷已是常態，卻讓被摸探的兒孫不耐煩，尤其天冷時，少有人願意靠近這些長輩。而他們就這樣困在黑暗中，一無所有、全無感知的黑暗，安靜死去。

哀傷，寂寞，卻無法有怨。殘留著的強烈不捨，歸化為摸頰這種妖怪。

他們從來沒有惡意，只是寂寞罷了。即使成為妖物，重新擁有朦朧的視覺與聽覺，仍然習慣用手確認，依靠著他人體溫才能安心。

「反正沒有威脅......阿銀說對他溫和點也沒關係吧。」

土方心裡五味雜陳，少有的靜默。他望著正好走過來的銀時，有一種嶄新的評估。

白捲毛大叫，「夠了喔就說不要摸我耳朵，很癢！換人！去摸他們！」一邊推著摸頰。

「阿銀，你就當作摸你的是結野主播啊。」就算剛說完惆悵的故事，新八現在也沒有接手的打算，他今天已經被冰冷的十指戳進眼睛兩次了。

「不，我相信結野主播的手和她的笑容一樣溫暖！」

土方皺皺眉，「結野主播？那個電視上的？......你知道她不僅是個人類，還是個陰陽師嗎？」

「單純喜歡她的笑容，與她善待蒼生的溫柔意念又有什麼關係。」

土方想，要說善待蒼生的話，這傢伙也許不遑多讓......就這個事件看起來。他瞄瞄還在和摸頰推推拉拉的銀時，眼神難得溫和。

白捲毛馬上發覺了，眼珠子轉轉，很快就明白大概發生什麼事。他不懷好意笑笑，「別會錯意，我可沒有這麼善良......和摸頰合作讓我賺了不少，我們才如此容忍。其他傢伙可就不是這樣了。你，和你的同伴最好不要越界。」說完睨了眼土方，就將兩個小孩拉走，神樂還朝土方吐了舌頭。

但被放話的土方少有的心靜氣平。就算散發一絲殺氣，這番告誡還是沒什麼說服力，一邊奸笑一邊順從的被捏眼皮揉鼻子實在很滑稽，他都差點沒繃住嘴角了。

或許，駐守這裡沒有太壞。這些天來他頭一次樂觀的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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