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銀] 歧途三千幸會矣 - 歧途三千幸會矣19

大概是傷口沒好身體比較虛，近來又睡的不好，裹在棉被裡的銀時醒來時覺得全身鈍痛，以往見骨的舊傷隱隱痠疼，他翻身喬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才意識到淅瀝瀝的雨聲。

天色陰暗分不清時間，他老大不情願的捉過鬧鐘一瞧……乖乖，非得起身看今天下的是不是紅雨不可，十點半，早就是土方拖著他褲腳去晨練（儘管他練的是字面意味的寢技），結束後繼續拖去工作的時間了。今天居然沒吵他，甚至沒遣櫻桃男孩來，完全不科學。

有古怪，有貓匿，有問題。不過能怎樣呢，他睡掉的時間鬼副長大人又不可能偷回去，能躺多久就睡多久才是真理。所以銀時心安理得的蒙頭賴床，就算一時睡不著也不起來。

路過聽到聲響朝門縫往里瞧的土方先生黑了臉，不明白怎麼有人如此怠惰，瞬間把昨晚感受到的一點點酸澀情緒全扔到爪哇國去。他立刻拉開門，熟門熟路扯起白捲毛兩隻褲腳一路拖去廁所，脾氣很壞的把人家的頭按在洗臉槽裡。

等銀時心不甘情不願洗漱完，新八和神樂早就在大廳等他了。今天是萬事屋三人難得一起出勤的日子，以往因為避免他們湊在一起翻天，土方排班的時候都刻意打散來行動，這回是因為某位達官貴人走丟了一隻臘腸犬，請真選組來尋，而土方深刻認知這種任務對自家組員來說棘手得要命──他們一旦穿上制服就自帶煞氣，普通民眾一見就退八百里。就算撐起笑容也常面目猙獰，一出聲，更沒人聽懂他們說什麼只顧著腿軟了。可是找東西尤其小貓小狗，最重要的就是目擊情報，不然江戶這麼大從何尋起？更何況沒有戒心的名種犬上街走一圈八成就被偷抱走，挨家挨戶也找不著。

剛好他們組裡有個現成的萬事屋，成天幫著找貓找狗找小朋友，此時不派出去更待何時……雖然白捲毛出去亂跑很危險，不過倆孩子很有盯梢自家家長的自覺，他也就不太擔心。

對於這方面，萬事屋的效率是非常驚人的。下午三時，當土方撐著傘踏上巡邏路線的時候，遠遠便看見笑的懶散又溫和的白捲毛由市民手中接過小狗，此時雨停，陽光照亮銀白髮梢上的水珠，散出七彩色澤來。

那瞬間，土方很羨慕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再也遇不到能把這身黑衣穿出柔軟氛圍的人了。制服與那傢伙意外和襯，他從以前就這麼想。沉厚的黑色似乎將眉眼間的蒼茫沖散一點點，看上去更神采煥發……雖然只是假像。

另一位副長先生，會被取什麼稱號呢。感覺不會是個與鬼相對的名號，例如夜叉一類。

那傢伙不管什麼身分，肯定都能和眾人相處良好，絕對不會像他們這樣，與市井百姓溝通的斷層深如海溝。肯定會是個撐不起副長架子的稱謂吧。

就是那樣才好。

土方慢慢走過去，白捲毛注意到他，淺笑舉起手中的毛絨絨小傢伙。畫面很溫寧，如果旁邊的民眾沒有因他靠近暗暗退避的話。但他不在意。

在還狗的路上共行一段，土方走在前頭，只覺得身後白捲毛對小狗和孩子們的語氣輕柔到不可思議。到底多喜歡小動物啊這傢伙。只是對話內容很糟糕，小姑娘愉快的議論臘腸狗蛋蛋的比例，白捲毛還為自己的小兄弟辯護。

坂田家的畫風就是禁不起細看細聽，失去遠距離的美感只讓人掩面嘆息。

歸還犬隻，萬事屋一家原本打算溜去吃茶點，可惜盯梢著的副長先生虎視眈眈，揚言要減薪資，才滿臉不甘心的踏往通向屯所的路途。

這回土方走在後頭，雨後天空一碧如洗，神情散漫溫和的白髮男子與腳步輕盈的孩子，行走帶起的水花與髮絲閃閃發亮，硬是把黑暗五月走成了風光明媚小陽春。一向頗具恐嚇性的制服完全不起作用，沿途總有人搭話，銀時似是全都識得的由街頭回應招呼到巷尾，儘管有時候一轉頭就問孩子方才說話的是誰。他完全可以理解隊員們想和天然捲搭檔的心情，有銀時帶著，似乎就能和江戶融成一片。更別說他聽聞有幸一同飲酒的隊士滿臉夢幻的囈語，萬事屋老闆掀開門簾之後，簡直來到一個不分你我的魔幻空間……每個人都放下戒心談笑宴然，什麼話都能講，什麼人都攀談得來，邊緣人突然被圈在世界這個共同體裡頭，被排擠久了的警察們都不禁對那氛圍上癮。後果就是土方分配班表時總有組員睜著晶亮的眼睛，充滿期待望向白捲毛，滿臉「老司機帶帶我」的期待眼神。

殺千刀的混帳，來沒幾天就把他手下都收服乾淨了。

就在因為太風平浪靜土方一整個神遊物外的時候，銀時突然腳步一滯，類似逃跑的準備動作。他立刻回神，原本想擋下突然衝過來的老者，卻聽到新八招呼：「山形老爺，您好，好久不見。」

那位老者一把握住白捲毛的手，「萬事屋先生！上一次怎麼離開了呢？我們都還沒有表達感謝呢！」

銀時表情僵硬，低下頭已另一隻手用力撓自己腦袋，「有收到了啦收到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土方終於記起，這位老先生似乎就是上次白捲毛逃進屯所的原因，把感謝會弄成邪教膜拜現場的那位。

「爸，你怎麼突然走的這麼急……」看似老者兒子與媳婦的一對年輕男女走來，與銀時打了照面，突然愣住。

「快來快來，是萬事屋先生呀，今天非好好招待萬事屋先生不可……你們在做什麼！」

面對突然高聲喊叫發起攻擊的兩人，老者錯愕的手足無措，伸手去拉自家孩子。銀時來不及阻止，便被推倒在地，重重撞擊地面的後腦流出殷紅的血。

神樂快速架住女子，土方打昏了猶自怪叫的男人。人數少，場面收拾的很快，正好在現場的刑警大人收押嫌犯若行雲流水。昏迷的老先生傷勢看起來不嚴重，但傷到頭部恐有後遺症，認為全都是自己錯的銀時臉色發青，快速將人送往醫院。

先將犯人帶回屯所的土方一直留意著動靜，等銀時的房間終於亮起燈光，他確認兩個孩子不在後，敲也不敲直接推開門扉。

抬頭看他的銀時，臉色非常不好。

「人怎樣？」

「醒來了，人沒事。」

「那你呢？」

天然捲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張口問：「這裡，有那種毒品嗎？」

「沒收了不少，你想幹麻？」

「吃啊還用問嗎。」

「你居然墮落到想借助這種東西？再說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真想把牢底坐穿嗎！」

「吶，不想知道那些人到底看見什麼嗎。說不定，真的會看見怪物啊。」

「你想吞下去自己照鏡子嗎啊。」

見銀時沒有否定，土方突然覺得有股怒氣在身體裡頭膨脹。「就算他們真的看到什麼，也只是毒品造成的幻覺！」

「喔我還真不知道這種可說是個人體驗的幻覺會有統一性呢，反應如此一致……那該懷疑的，不就是另外一邊嗎。」

「所以你真的把自己當作怪物了嗎！」

「還是你要吃一點直接確認面前的是不是該驅逐的東西呢？保家衛國是你的職責吧副長大人？」

「唆使警官知法犯法，你根本想挖坑給我跳！」

「很划算的哦，整個事件會水落石出也說不定。」

「不，我可沒有陪你犯傻的打算，這個想法太蠢了。」

「所以我自己吃就好了啊。」

「……你一直，都在懷疑這種事情？自己是誰最清楚的不是你自己嗎。」

「怎麼可能清楚啊，這種事情……」銀時低聲，「仔細想想，稱呼都挺有同質性的，不覺得嗎。」

「不，那在攘夷戰爭裡，是一種褒獎吧。」

「呵，連我自己都不敢肯定啊，喂。」天然捲短促笑了一下，不帶歡意地。「先前聽說吸毒雖然會壓抑腦什麼什麼層的，但會活化別的區塊……說不定他們真的可以看到某部分真相啊。」

「是大腦皮質層，蠢蛋，你問的那個也是蠢蛋，活化的區塊是指腦內的獎賞迴路，會分泌類似鴉片的東西，那可不會造成天啟。」

「誰知道呢，一切都不能斷定不是嗎。」

「可以。」

土方聲音太過篤定，一直迴避目光的銀時忍不住望向他。

「我相信我親眼所見。」

「……那還真是讓人羨慕啊。你看見啥？」

「人。還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

「哈。真選組的副長先生，不該是看見應該被逮捕歸案的白夜叉？」

「現在擁有那個名號的人，不過是個沒用的廢柴罷了。」

「沒用啊……或許只有這點你是對的，幕府的官僚大人啊。」

望著銀時毫無生氣的眸子，土方突然覺得受不了。

在他還在山村當個熊孩子的時候，即使沒被戰火波及，也遙聞過白夜叉的大名。盡一些誇大的街談巷說，甚至還有逃進他們村落的落魄浪士喃喃低語，說願為白夜叉赴死。曾想過是怎樣的人如此備受擁戴，又覺得只是被人為塑造的燈火。

很多很多年後，他們知道面前站了個活生生的傳奇，拼盡一切仍無力守護的夜叉消磨去許多輝光，不復從前耳聞那樣。

即使如此，土方如今可以理解。

把這人當成一個標竿，一幅旗幟，他願意擎舉他。

但這傢伙，已經被各種惡意和自責與自我懷疑磨得快死了。對他來說非常燦亮的人，卻覺得自己可有可無，不知讓多少人當救命浮木的傢伙，卻不肯相信自己一點點。

滾著陰冷的悲哀與憤怒，土方沉聲。

「沒用的混帳，說什麼白夜叉……」土方伸手扳起銀時的臉，而銀時微微仰頭靜默以對。「擁有那個名號的人，如今已被分解成任人踐踏的一攤爛泥。」

他蹲跪下來，惡狠狠注視天然捲一點光也沒有的眼睛。

「但是，擁有那個名號的人，直到現在還與自我戰鬥。」

手，往後滑到銀髮男人的後腦，拉扯兩下後，又心軟的撥順柔軟的捲髮。

「如今擁有那個名號的人，已然擁有新的名諱。」

呢喃著萬事屋，與低微音量截然不同，濕而熱的手掌陡然用力，將死去的夜叉拉向自己。

「擁有那個名號的人，已經成為鬼的食糧，是現今江戶的血肉，是使許多人新生的，愚蠢而溫柔的人。」

盯著一聲不吭沒半點反應的銀時，他窩火著，只想不計一切打開對方牙關。一時腦熱之下，土方吻上他，侵略性地。

「張嘴，萬事屋。」

「呼……」像嘆息一般，銀時望著對方因全心投入親吻而緊閉的眼，順從啟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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