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銀] 歧途三千幸會矣 - 歧途三千幸會矣06

評鑑結束的隔天早晨，萬事屋三人顯然氣氛不太對勁。

白髮男子接過由食堂阿姨遞過的朝食，仔細的檢視一遍，才一人一盤交給兩個孩子。孩子們也在白捲毛的餐點裡翻了又翻，三人才動筷，而且還吃得很緩慢。

享用過豐盛的大餐，今天就敢挑剔了？不然就是拉肚子吧，常吃狗食的傢伙們得到人類的東西肯定一時之間消化不良，沒錯果然是拉肚子。還記恨昨天的土方不無好氣這麼想著，又覺得似乎不太對。

同樣注意到這點的沖田走過去像是打招呼，卻出奇不意抽掉神樂的椅子。身手靈活的小女孩子沒摔著，狠狠拎起傘突刺回去，接著一路和沖田打出食堂，還沿途打爛不少桌椅，讓苦勞的副長一面罵一面善後，幾乎忘了方才感受的異常。

但他值勤完，坐到桌前整攏公文時習以為常躲過沖田的暗殺，S星王子卻沒像以往一樣搗毀房間和安寧後拍拍屁股就走，反而用力盯著他，盯得他全身發毛。

「不負責任放縱隊員自相殘殺的土方先生怎麼不去死啊，拜託土方先生死一死好嗎我願意出喪葬費三百元。」

「既然你這混帳都這麼說了我立刻負起責任，你馬上給我切腹去！」

「土方先生死一百次都沒關係吧，狗可不算在範圍內喔。」

「混帳你說誰是狗啊！」

「用不著懷疑，就是說你哦土方先生，除了土方先生還有誰堪當此一殊榮呢。」

「你明明也可以吧，是說對某些人來說我們就是走狗那樣的存在吧。」

「別把別人拉低到你同一水準好嗎，至少老闆就絕對不是。」

土方終於感覺到哪裡不對，伴隨竄過尾隨的直覺。

「發生什麼事了？」

「被暗殺了哦，」沖田輕聲，「那個老闆。」

「什……！」

「就在屯所。」瞇細眼眸的一番隊隊長，手摩娑著刀柄。

土方厲聲，「誰幹的！」

「唉呀其實我懷疑是土方先生呢，不過看來另有其人。」

「這種時候別開不好笑的玩笑！」

「發生這種事就跟低級玩笑差不多。」沖田抬手摸了一下被劃傷的頸側。「氣得很哪，中華女孩。」

隊士們贈給萬事屋老闆的甜食裡，有個豆沙餡摻入針的大福。

毫無戒心一口咬下的銀時雖然沒吞下，也無可避免劃傷口腔。他沒有呼叫甚至沒有明顯改變神色，只是默默吐出，嘴角滲出的血絲還是驚動了新八和神樂。

既震驚又憤怒，原本兩個孩子就要衝出來找人算帳，卻讓銀時攔住，說他會處理。

處理什麼阿嚕直接燒光算完！

沖田語氣平而緩的重述神樂對他吼過的話，睨了眼臉色發青步出房門的土方。

「如果老闆出事，我絕對不會容忍另一個副長腆著臉活下去哦。」

衝去找坂田銀時的鬼之副長用不著這句話，也已經愧咎到不知把臉擺哪。

他的組員，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意圖謀算幫過他們許多次恩人的命。

是，這人很荒唐，很可疑，無法控制的災源，若要不留後患真該早日斬除。但也該堂堂正正的循罪逮捕，判刑處決，而不是利用他的信任。

他自己收到民眾或不熟人士給予的東西都絕對不收的，全都扔進垃圾桶，更何況放入嘴裡……他因自己的身分而謹慎，越過刀山血海的坂田銀時不可能沒有這種自覺。

但那傢伙願意在這裡，或許是敵方的地盤，進食睡眠。

……竟然傷害了這麼珍貴的東西。

他猛力開門，滑軌發出刺耳的雜音。

坐在桌前的自然捲轉頭看他，手裡握著叉子。

被叉子分成兩半的牡丹餅，露出有著冷硬反光的片狀物。

是碎玻璃。

昨天的針居然不是單一事例。

土方像是藏起不願正視之物，將牡丹餅一把抓過掩入掌心。極端憤怒，極端痛恨。

痛恨他不明白的心裡某種沒有形體卻巨大的東西。

他按耐著開口，「吞下去了？」

「你來確認我死了沒嗎？」銀時如同既往不懷好意勾起一邊唇角。

土方想把面前這人殺掉，卻也湧起冰冷的恐慌。

「去醫院照X光。我去開車。」

「喂喂殺氣都露出來了，不是去醫院而是把我載去深山埋起來吧。」

懶得廢話的黑髮男子扯著沒坐相的自然捲後衣領，覺得拖上車比較乾脆。自然捲卻用力拍開他的手。

被拒絕了。他再也不會信任我。土方想著，覺得胸口淤塞，一口氣吸不上來。

但就算不信任我……也不能讓他出意外。

不能接受他出任何意外。

試圖振作起來說服自然捲去照X光，銀時卻拉過他握住牡丹餅的那隻手，硬扳著攤開來。

土方這才發現，玻璃碎片早劃破手掌，滴落下鮮血。但他沒有感覺。

「白癡嗎你。」白捲毛輕輕拂去紅豆餡，將卡進傷口的玻璃挑起，又用衛生紙擦去髒汙，示意他加壓止血。

土方怔楞看著銀時扳開他掌心時也被劃傷的手指，以及邊滾邊掉碎玻璃的牡丹餅。

突然幻視到那些尖銳的硬物割破眼前這人柔軟的五臟六腑，他卻沒呼一聲痛就臥在血中死了。

萬一吞下去。

萬一有下次。

「……是我們的錯，萬事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不管怎麼樣，現在先去檢查……」

「沒有吞。交代之類的官僚用語拿去應付民眾，我就罷了。但是，」銀時潦草揮揮手，打斷他，神色凜冽起來。「絕對不能牽連小鬼。應該都是針對我，但有什麼萬一……」

「不會。」土方低啞的說，「總之，先把剩下的甜食都丟掉，那些不能要了。」

「浪費浪費妖怪會出來的喔。」

「拼上命也想吃甜食嗎你！」

「不、那啥，注意一下就行了吧，縮頭縮尾的只會放棄所有補給阿喂。」

「現在可不是在戰爭裡！」

原本只是吐槽，但發覺銀時短暫僵住的那一瞬間，土方明白了。

這傢伙，還被困在裡面。

戰爭時期，破壞糧草一向是重要策略的一環。即使小心翼翼護送貴重的資源，到了軍兵手上時，時常已被破壞的難以入口，或混入危及性命的東西。

但也不能就不吃了，餓著肚子是無法交戰的。只能拚著爭取任何活存的機會。

過了幾年？十年？還是更多？明明可以生活得更安逸一點，依然被過去的鬼魅所束縛。

直到今日，即使性命被威脅，也忘了有別條路可以走。

該死。

「那些都扔了。我晚點買樂苑軒的甜餡饅頭代替。」

「真的？欸欸？鬼之副長居然知道樂苑軒？！欸欸，等等……現在的時間買不到了啊絕對，早在三小時前剛出爐就會完售了啊。」

「那就明天。」

聞言原先繃著臉的白捲毛，表情又鬆弛成以前的樣子。土方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失落。這傢伙願意在這裡入眠進餐，也許不是因為信任，而是慣性。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沒有選擇，只能接受的慣性。

真是該死。

他隨即起身，先遣阿鐵把萬事屋手上所有的糖分無一遺漏收淨，並交代明日一早的老牌饅頭店出巡任務。接著一頭栽進理不清的線頭中，不著聲色過濾所有可能行此事的人，一一追查隱匿起來的微小線索。

不能大肆聲張。

這種近似叛變的行逕，可能造成人心惶惶異心浮動，相互懷疑形成衝突，最糟糕的就是組織離心離德分崩離析。一點信念的不同，結局將無法挽回。

就像當初的伊東鴨太郎。

該死的萬事屋。

他肯定是想到這一步，認為真選組內有人嫉惡如仇，得之前攘夷志士殺之而後快。且他不準備為自己平反，反而攔住狂怒的小孩，所謂處理，也只想保他們周全。

咬著牙，土方打算從昨天與銀時近身相處的隊員查起。

問起那傢伙烹煮料理時的詳情，沒得到線索或太多細節，卻得到一雙雙崇慕的眸光。不經意埋怨那人現身在委員之前很危險云云，隊員們卻幫著叫冤。

「副長，老闆也是不得已的……我們是老粗哪裡懂甚麼規矩，而小姑娘和眼鏡少年自告奮勇要幫忙出菜，你知道老闆說什麼嗎？」

「他說他們已經被督導見到了，被確認為編制外人員，而臨時寄身的外來者卻處理這件事，不就代表直屬於真選組的人都不中用，那組內人員的臉要放哪裡去？男人是靠臉面處事的。最後也只能老闆自己上了，一個人忙的要死……」

聽到最後，土方已無心聽隊士的絮叼。

那傢伙，層層面面都顧到了，就是沒顧到自己。

這個該死的萬事屋。

沒用的混帳。讓人不知該怎麼對付。

他覺得很糟糕。

一直以來，他都行走於荊棘之中，最後甚至與荊棘融為一體。

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他以這樣的自己為傲。

但認識那人之後，有什麼東西……在那片鋼摧鐵折的荊棘裡，隱密地，盛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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