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銀] 歧途三千幸會矣 - 歧途三千幸會矣20

菸味很嗆，傳遞到嘴裡的盡是夾雜尼古丁焦油的苦。

但他並不討厭。

黑髮男子神情嚴厲又飽含怒意，完全不是接吻時該出現的神情。

但非常認真，太過認真了，彷彿口齒交接只是以唇舌為刃，硬是扳開他齒關一樣，卻在張嘴之後由粗暴轉為輕柔舔拭，沒有戲耍他的舌，只來回撫弄齒槽。

那時候，他才覺得牙根酸軟，無意識咬緊牙關太久之後的後遺症。僵硬許久的肩膀隨之一鬆，接著全身跟著癱軟下來，察覺他往後倒的男子一手微微使力穩住他後背，一手撐地，沒有順勢壓下，也沒有趁機開玩笑嘲弄他被吻得腰軟，很是規矩，完全是這傢伙的風格。

對方流氓一些的話，場面大概會變成不可描述兒童不宜。所以說認真的性格很吃虧。

簡直被下了定身咒，對方一時沒打算起身，他竟也無意抵抗，任由時間流逝。說起來，這傢伙果然是HOMO啊。先前還打死不認，現在倒好，直接用行動出櫃了。

望著對方緊皺的眉心，他突然覺得有些想笑，不小心逸出一節單音。

男子大夢初醒張眼跳起來而後燒紅半張臉的樣子相當有趣，讓他暫且忘了譏誚的詞語，只下意識抹了抹唇瓣。抬手的時候，男子像是被打到一樣震了一下，面部的赤紅染向頸項，低頭說些什麼，但他沒有聽清。

逃跑似的，男子再不看他快速轉身推門，發現外頭站著兩眼發直的三番隊隊長。回過神來的齊藤終飛快扯下手裡緊握的筆記本其中一頁，匆匆寫下「我什麼都沒看到Z」塞進男子手裡，用背後有鬼在追的速度急奔而去。

這不能怪他，因為真的有鬼在追──鬼之副長發出慘叫，一邊胡亂吼著辯解一邊馳追埋頭就跑的爆炸狼。

這回銀時真的笑出聲音，把身體支起來時，察覺方才靠太近傳導過來的熱輻射已經消散得差不多，只有後心還溫熱著，剛才男子手撐住他的位置。忍不住伸手摸了那處，他突然覺得，似乎連胸腔都被烘暖了。

與此同時，腦中轟隆作響的聲音總算止息。

如同利器刮削、如同鳥類振翅、如同綿密雨聲，混雜著累積於耳膜上的低吼或叫喊，隔絕思覺，連觸感都變得遲鈍麻木。

先前他沒發覺被這層膜包覆，直到鬆懈下來的現在，才查覺一直以來都緊繃著。

他在害怕。

怕自己真如那些襲擊者所言，是某種不祥之物。

與他親近的人，下場都稱不上好……事實上，他常想趕離兩個孩子，待在萬事屋常吃不上飯不提，陷入危險的機會也高得離譜，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離開。

明明不是個適合過日子，毫無價值，不知道何去何從該做什麼只好什麼都做的地方。

想讓他們回到能夠安穩成長的居所，又在開口前退縮，想著再一天、再一天就好。那樣的日子綿延成日常，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無法分割了。

所以他隱藏著的恐懼被挖開時才會如此失常，連性命都沒能顧上……與那些人對峙的時候只想弄清楚對方到底看見了什麼，雖然知道突襲者們神智不清，但就能放心地將那些厭恨針對歸類為幻象所致嗎……

他不敢。他現在身邊有必須保護的人，不能有任何僥倖心理。

況且不是一次兩次，連十年前都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當時雖然訝異，但他覺得能夠同理。救援太遲，前去的時候，已有人被折磨致死。會恨他也是理所該然，那列小隊從此之後對他再不正眼相看以及迴避的態度說明一切。平時壓抑著，除去理智拘束時施與報復也是可以理解的舉動。

那件事發生後，高杉還嘲笑他：「唷，沒想到有人會面對面直稱白夜叉殿下為鬼子，膽量可嘉，該褒獎一番。」

說是這樣說，但事後說要追究的人也是他。據假髮轉述，趾高氣昂的鬼兵隊總督明令不可嚼蛆，惡意散播謠言者以軍法處置。

雖素來難以和睦相處，但他們對彼此所承受之物都無法視而不見。就像他聽見有人嘲弄逃跑小太郎時，會仗義執言假髮如果不小心被燒短頭髮就沒有個人特色和賣點了，你們要體諒他；聽見有人抱怨高杉難以親近，就幫腔人家腿太短只好氣勢見長。

不過他還是斷斷續續聽到不少那些指稱他的各式各樣名頭，鬼子、惡魔、怪物，還有一些難以辨識乍聽之下很中二帥的音節。

──銀時，沒有毫無來由的愛，卻有無由無因的恨。也許做不到寵辱不驚，但別迷失本心。別因忿恨印證成別人口中的惡邪。

吉田松陽說這段話時神情蒼渺，看不清真意，但他一直記得，並在戰爭中親身體會。

老師。我可以理解，但依然畏懼。

如果他真是人家嘴裡那種不該存在的東西，那該怎麼辦呢。

如果真是他的不祥帶累老師以及同伴，那該怎麼辦啊。

確信自己是誰這種事，他一向都做不來。

下了地獄，肯定會被老師揍進十九層，如此不中用的弟子。

但不中用的他，有人信賴著，居然能被鬼所承認，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坦承。

持續一段時間的茫然焦慮於焉瓦解，雖並不完全，但終於感覺站在地板上了。

既然隨波逐流無以濟事，或許該是主動出擊的時候。

銀時梳理手中的線索，疲倦地打了哈欠。

有種終於能睡個好覺的預感。他慢騰騰躺下，帶著睡醒之後前去了結一切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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