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鏡詩紀-月神之歌【第三人稱版】 - 第1回：映月之詩（8）

「可笑！」

「你當真以為如此……?」

「不過是受到『公主』垂憐罷了。」

「機會只有一次，傾聽她的聲音，否則我必不饒你！」

是女子的聲音，不知為何，夾雜著很深的怨念。

傅升將手伸向唯一傍身的武器，那把無法拔出的佩劍。

又一連串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起來，時而緩，時而急，撼動著人的意識。

「傅升升先生……生生先生先生生生……我家姓郭單名甫，字嘉予。」

「你是傅升升先生嗎……生生先生先生生生……？」

「我家叫作郭甫，字嘉予，也可以叫我家蘿甫唷！」

「你怎麼會知道，不……不要！」

「沒關係……念錯名字，只是不小心的吧。」

「沒關係……姓、名、字、號，一個人有好多稱呼很難記住對吧……。」

「姑娘的稱呼就免了，只要你不要那樣稱呼我就好。」

「不行，你不能那樣叫我！」

「不……不要！不要過來，我家不想死！」

「不要過來！！！」

蘿甫充滿恐懼的尖銳叫聲刺破幻覺。

傅升在無數次輪迴之中，並沒有度過最初的三夜，門對面的女孩，這是世界的第一個考驗，必須打贏她！打贏符術士！？

「愚蠢！」

傅升的手按在劍柄上的剎那，碰地一聲，房門斷成兩半，木門的殘害被風壓噴入房內，從身旁掠過。

再度在眼前出現，被瀏海遮住面容的蘿甫，她半懸在空中，長髮飄逸，眼中透露出紅色的游光，併著黑濘般的殺意自身上流淌而下，像是池泉漫延開來。

不祥感撲面而來，傅升不假思索，翻身一滾，同時，伴隨著巨大弦響與木頭碎裂的聲音，數道紫色光絲，從自己方才所在之處閃現，房內所有的木製桌椅、木檯、床板都被光絲貫穿而毀。而那把配劍也因為劇烈的動作自腰間脫落，掉到了眼前。

是，這個嗎？

正當傅升猶豫著是否嘗試使用寶劍，「蘿甫」已不待猶豫，喚出數道光絲，在空中編織成羅網，朝人絞來。

為了躲避攻擊，傅升抓起了寶劍，滾身閃避，順勢拔劍擋向襲來的光絲，原本拔不出來的寶劍此刻卻絲滑地被抽出，它如石英般的劍身有如稜鏡般閃閃發光，映照四圍之界，說不定，這真的是絕世寶劍！恐怕使用這一把劍，就是制服眼前「蘿甫」的關鍵。

霎時間，寶劍光芒四射，擋下了光絲，隨後光絲被劍身所折射，散發開來。同時，房內的四面牆壁竟也變成了鏡子的模樣。無數的光絲被鏡陣反射，逕往「蘿甫」打去，最後她高高縛起。她掙扎著，卻徒勞。

贏了嗎……？

「啪！」

正當傅升如此想時，就在不知為何的情況下，心臟再度被劍鋒貫穿。

【節次：0.1.8故事】

傅升墜入了夢境之中，身在一個不曾見過的地方，一個深林中的空地。微風吹林響，雲過夜漸明，「蘿甫」站在不遠之處，望著星空，而星空亦映著她的長髮。

不，她不是蘿甫，她是這個夢境之主，不斷見到自己被襲擊的場景，正是因為捲入她的意念之中，無數夢境匯聚而來的思念，讓傅升非常確信這個推測，但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在夢境中與她多次交手的傅升，深知只要一瞬間，便會敗在她的手下，但即使是如此危險的人物，此時的她就只是望著星空而已，從她的身上，並感受不到一絲敵意，是的，就和蘿甫一樣，沒有一絲敵意。

真正散發出敵意的人……。

是傅升自己。

對，沒有錯，從內心散發出的，奪走作為這個世界根基的神術的自己，才是散發出敵意的人？

「著實是煩人，無論重複多少次，都無法阻止她靠近你的慾念。」她背對著人，突然開口問道。

「妳是……？」傅升無法理解，開口問道。

但她並沒有理會人的意思，而是繼續說道：「明明是惡意的歸宿，她仍不斷地試圖靠近你，對此，你對她的回應是什麼？」

「我對她沒有惡意。」傅升反駁道。無論多少次輪迴，即便自己對這個世界或許是所謂的惡意，但自己從未傷害蘿甫分毫。

「即使是面對夢境的威脅？」瞬間，她轉過身來，怒聲問道：「此世，莫過夢一場，若在同一場夢境之中，你的回應是刀劍相向，那如何說服他人，你不會在世界中對她出手？」

「你的辯駁，阻卻不了你內心深處的慾望。」她道。

此刻間，所有的夢境串連在一起，傅升化作了蘿甫。

此刻的蘿甫，是第一次見到來自外面的朋友，滿懷忐忑的女孩，但門扉打開之時，見到的卻是手按在佩劍上的人。

於是，留著眼淚，倒退了一步，癱坐在地，散發出能夠吞沒整座庭院的巨大光漪，無法控制的無數紫黑色光絲，開始對著門內的人攻擊。光漪之中，身體騰空浮起，紅色的眼淚化作光沬散在夜空，突然間，背後張開一對黑色的觸手，執劍刺下。

原來，不論重複多少次，為了渡過夢境的自己，都會對她出手，渡夢如此，渡世亦然，傅升終於知道原因了。

現在，畫面靜止著，靜止在利劍貫穿身體的霎那，傅升心裡五味雜陳，思緒繁千，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啊，這是必然的吧，自己的任務，就是終結這個世界。

不，但不應該是這樣。

「是啊，就是這樣。」在這靜止的時間之中，一位神秘的少女發出了聲音。

這個聲音，正是在一連串夢境之前，拉住自己的手的人，但傅升回頭一看，並沒有看到人，只有站著一隻白鴿的樹梢。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神秘的少女聲音說道。

「自己？妳是來幫助我的嗎。」傅升對樹梢問道。

「這樣說也無妨，時間差不多了，好好面對蘿甫吧。」神秘的少女聲音說完，便隨著夜風開始吹拂而消失。

夢醒，傅升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直直站在門前，傢俱全都完好如初，毫無戰鬥的痕跡，時間也沒有回溯至早上郭紙與陸百合來訪之時。

——傾聽她的聲音，否則的話，慾望會吞噬一切——

「怎麼了？升升？」門外蘿甫問著，語氣似乎有些焦急，她似乎等了一小段時間了，但卻沒有直接開門進來。

「沒……沒事！」才剛回神的傅升回答道。

那腦海中數次的「傾聽她的聲音」，讓迷惘的傅升突然間領悟了些什麼……。

對傅升自己的理性而言，如果任務是收回六本神書，那眼前的所有人都是敵人，蘿甫也好，陸百合也好，郭紙也好，全部都是敵人，而自己歸鄉似箭的慾望之心，必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不應是這樣的，自己的想法，浮在意識最表層的那個淺淺的自己，至少眼前的人，自己不想要與她為敵，好想要，好想要知道她的故事，而她又是怎麼想的呢？

終於，傅升下定了決心，若在這個世界，這都是多管閒事，那就讓自己多管閒事吧，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所以必須把那一心歸去，無情的自己殺掉才行。

「我想，和妳一起……。」傅升握緊拳頭，低聲說道。

「不……，沒關係，不用勉強。心情不好的話，也可以跟我說，我想知道，妳的故事。」決定敞開心胸的傅升舉起手，將手放在門板上柔柔地說道。

「……唔。」門外蘿甫似乎有了反應，微弱的喉音透門而來。

「雖然才見面幾天……。安心，我不會做什麼壞事情的……。」「誒，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妳跟我的一個朋友很像，雖然他是男生……。」見此機會，傅升急忙地設法多說上幾句話，但口拙之下一陣解釋，卻把事情越說越亂。

「嗯。」終於，門外傳來蘿甫的應允聲。

傅升感到時機成熟，便將門給推開，忐忑地面對眼前的蘿甫，而迎來的，終於不是利劍。

眼前的女孩流起了起淚，彷彿月墜池中，她奮力地用袖子粗粗擦了眼，抬頭望著人。看著蘿甫眼睛的自己，被那如銀盤的瞳孔映照著，彷彿澈身都被滌淨一般。

正解，竟是「騎士與公主之約」，難道，就這麼簡單而已嗎？

「你的那個朋友，名字叫做小敷？」蘿甫見傅升不說話，開口問道。

「不，他叫小重，但我覺得妳和他有幾分相似。」傅升回過神來，回答道。

「長相，還是個性？」她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都不像吧？就是種感覺。」傅升道。他看著蘿甫一勁地為自己擦著眼睛上殘留淚水，終於鬆了口氣。

「那小敷……？為何方才稱呼我家小敷？」蘿甫問道。

「對不起，那是我的口誤，叫錯名字是很失禮的吧……對不起！作為賠罪，任何事情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做的。」傅升道。

「沒關係，我家喜……」但蘿甫再度欲言又止。

看著蘿甫把話吞了回去，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不行，自己想要更加的瞭解她，傅升想著，他激動地握起蘿甫的手，說道：「如果妳有心事的話，請儘量開口，這幾天妳幫我的忙，我報答不盡，而且……看著妳難過，我也過意不去。」

聽罷，蘿甫睜大了那如天鏡的雙眼，看了過來。

「我家有一個故事，想跟你說……，你願意聽嗎？」她問道。

「講給我聽吧，我想聽！」

「咿……！」

傅升也不知到自己為何如此衝動，激烈的語氣讓蘿甫嚇著了。

「對不起。」

「唔……。」

蘿甫搖了搖頭，迎面撲過來猝不及防的傅升跌坐在地，蘿甫正倚靠在懷裡。

【可能會掛上生命的事情，你也要聽？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蘿甫就會死在這裡吧。】

在傅升懷裡的蘿甫開始說起了她的故事，轉眼間，卻已如單純的幼兒般睡在懷裡，不禁令人想要守望著，讓她的美夢繼續下去。

那是十四年前，朝庭十五大家族間，一場杜家與羅家的政治鬥爭。一夜，杜家率眾闖入羅家，經過一番血鬥，羅家最終被滅門，只有一個小女嬰被家僕帶出，帶到了郭示手中，女嬰的名字就叫做「羅敷」。

最後，羅敷改名成了郭甫，一直隱藏著自身的一切，而杜家也從未放棄，暗中追查著她的下落。

假使在蘿甫身邊的自己，正是杜家所派來的人，必然會對她下手。自己也正因為如此，才被她攻擊。傅升沉思著。

傅升手中，使用符術驅動的懷錶，並非十二時辰計時，而是與原本世界相同的二十四小時制，凌晨四點三十分，就這樣看著蘿甫熟睡的側臉，用符點亮房間的燈火，模仿著蠟燭的燭光，依舊搖曳著。或許，自己還可以多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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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可以繼續稱呼我家小敷嗎，沒有人的時候，沒有人的地方，我家一定會很高興的呢。」

「小敷，無論發生什麼事……，就讓我來保護妳吧。」

傅升沒有思考，答應了下來。但，真的能夠這樣答應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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