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三十六章（下）

導讀：婚禮酒席上，新娘背誦了老三篇裡的一篇文章，這下，把這些土包子大隊幹部們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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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下）

中呂·仙客

怕新娘，不會唱，六大碗酒席冷場。

婚宴上爭光，婚禮上頌黨。

《愚公移山》，震驚了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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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還有兩丈高的時候，娶親的隊伍終於回來了，大家都把道給讓了出來，德義夫妻倆站在門口不遠的地方迎接，等會兒，他們要把新娘子攙著進門，送進洞房。按照風俗，最好能找四世同堂的老夫婦攙新娘，可是親戚裡找不到這樣的，只能找德義這樣三世同堂的。

爆竹已經開始響了，接新娘進洞房。

這個時候，承海婚房前的窗戶下，擠滿了小男孩，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根長蘆竹，窗戶上貼著一張紅紙，只要新娘進了房間，就可以用蘆竹把紅紙捅破，這個時候，新娘就會把窗戶打開，從子桶裡拿出紅蛋，給這個捅破紅紙的小孩。

農村結婚最精彩的場面其實就是這個捅紅紙要紅蛋的場面，小孩太多，真正能拿到紅蛋的沒有幾個人，９個紅蛋，不能都發完。

承闊太老實，承廣個子小，力氣不夠，自然都拿不到紅蛋，這公平不公正的競爭，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沒有辦法。

承廣氣呼呼的，承闊站在一旁發笑。

“二娃，誰第一個捅破紅紙的？”

“沒有看清楚。”

“剛才你不是把‘捅得快，生得快，養個兒子叫爹爹’叫得最響麼？”

“就是，聲音最大的也應該發一個紅蛋。”

“也是啊，二娃，再去要個紅蛋，不給就把窗戶捅個窟窿。”

大人們看著這幫吵鬧的小孩，個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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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裡紅白事請客，要請兩次，第一次叫約，第二次叫請，只約不請，客人不會來，這叫有約無請，混帳透頂；同樣，有請無約，過來湊桌，也被視為失禮，也不會來。

在飯都吃不飽的年代，這個禮數講究得面面俱到，一點點都不能弄錯。

太陽還沒有落山，新娘都已經進房了，這個時候要派人把約了的客人再去請一下，太陽落山就要開席了，太陽落山了再去請，一樣會被視為失禮，親戚們其實早就過來了，不用再去請，真正要先約後請的人是大隊的幹部和生產隊的幹部以及關係好的朋友，這些人是不用出份子錢的，白吃總要推讓一番，這個禮節不能失。

去請大隊幹部，自然是幫助娶了親回來的吳大宏，這個沒有辦法，這些人只能他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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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開席了，門聯上既然寫了“破四舊移風易俗結新婚，立四新興無滅資育新人。”那就要舉行革命化的婚禮。

主持當然還得是吳大宏，他每天早上都要帶領大家文化大革命，這個對他來說，輕車熟路。首先，要帶領大家對著毛主席像大聲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然後一起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東方紅》，由於每天早上都要唱，就連桂花婆婆這樣的人都會哼上幾句。

“大海航行靠舵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雨露滋潤禾苗壯

幹革命靠得是毛澤東思想

……”

這是婚禮喜事，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唱，聲音大得堪比上次發霉玉米那樣，就連廚子和燒火的人都跑到屋外看熱鬧。

“下面請新人拜毛主席。”

新郎新娘立刻被推到家神櫃前鞠躬。

“再拜革命群眾。”

新郎新娘又被轉過身來，對著屋子裡的人鞠躬。

“革命夫妻對拜。”

新郎新娘又被相互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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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叫新娘唱支歌。”

“對的，應該唱一首革命歌曲。”

……

結婚，就應該喜慶，鬧鬧是應該的，大隊幹部中有人提出來要求。

承海雖然幹活是一把好手，但這個場合臉已經紅了，這害羞總要有一點的，這個忙也幫不上的。

既然是大隊幹部提出來的，大家的眼光都齊刷刷地看著新娘，新娘和新郎一樣，臉也是紅的，除了身旁承海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其餘的很多都不認識，更是生人了。

大家都有點擔心，新娘要是不開口唱，就冷場了，這個婚禮就冷清了，接下來喝酒都不會鬧了，這哪行。

德勝夫妻兩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各位親朋好友，我也不會唱歌，這樣吧，我把毛主席老三篇中的《愚公移山》背給大家聽，怎麼樣？”

“好！大家鼓掌。”大家都怕新娘不開口，都怕新娘害羞冷場，沒有想到能背老三篇，這下子把大家都震住了，這是文化人才做得出來的，吳大宏一看機不可失，立刻叫好。

屋子裡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我們開了一個很好的大會。我們做了三件事：第一，決定了黨的路線，這就是放手發動群眾，壯大人民力量，在我黨的領導下，打敗日本侵略者，解放全國人民，建立一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第二，通過了新的黨章。第三，選舉了党的領導機關中央委員會。今後的任務就是領導全黨實現党的路線。我們開了一個勝利的大會，一個團結的大會。代表們對三個報告發表了很好的意見。許多同志作了自我批評，從團結的目標出發，經過自我批評，達到了團結。這次大會是團結的模範，是自我批評的模範，又是黨內民主的模範。

大會閉幕以後，很多同志將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將要分赴各個戰場。同志們到各地去，要宣傳大會的路線，並經過全黨同志向人民作廣泛的解釋。

……”

新娘就這樣朗朗地背下來，聲音如行雲流水，一千多個字，沒有一處停頓重複的地方。

屋子裡靜得一點雜聲都沒有，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仔細地聽著。

大隊幹部們都驚呆了，他們中的多數人連初中都沒有上過。

“……我們堅決相信，中國人民將要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大會路線的領導之下，得到完全的勝利，而國民黨的反革命路線必然要失敗。我背好了，謝謝。”

一陣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德勝夫妻兩個高興得都要流眼淚。

“新娘是知識份子啊。”

“聽說是初中畢業。”

“乖乖隆的東，不簡單。”

“這才學，哪個比得上？”

……

“新娘背得好啊，我們文化大革命就是要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把破四舊立四新進行到底，下面請新郎新娘入席，大家請喝喜酒。”

終於開始入席了，經過一番席位推讓的拉鋸戰之後，大家陸續就坐，幹部一桌，新郎新娘德勝夫妻直系親戚一桌，其餘熟悉的人一桌，因為屋小人多，這席散了，還要開二席，不重要的都在等二席，大家都在屋子外面找地方聊著。

承闊承廣源平這些小孩是不能入席的，廚子會專門弄點菜，讓這些小孩先吃，雖然不能比席上的六大碗，但在承闊承廣看來，這比天天喝玉米茝子強一千倍也不止。

廚子和幫忙的人會在席位散盡之後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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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宏在桌子上陪著幹部們喝酒，他有個特點，不管喝多少酒，臉是越喝越白，話是越說越多，和別人正好相反，正當劃拳談得興高采烈的時候，承保急衝衝地擠到他旁邊耳語了幾句，吳大宏一聽，急忙起身，和桌子上的幹部們說幾句，跟著承保就走。

吃飽了在外面打鬧的承闊承廣看到吳大宏急衝衝地往家裡跑，不知道怎麼回事，以為二伯又怎麼了，也跟著後面跑了過去。

“素珍媽，你怎麼啦，是不是要臨盆了？”

“老要尿尿，尿好像有點顏色，這跟前幾次不大一樣。”

“哦！？和前幾次不大一樣。”吳大宏一陣狂喜，喝的酒幾乎全蒸發了，蒼天有眼啦，真的要送個兒子給我了。

臨盆現象和前幾次不一樣，在自己房間躺著還在為送子觀音被摔碎氣得半死的梁德凱像迴光返照一樣坐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從房間走了出來，被站在招娣房外的承保一把扶住，今天的事承保也聽說了，娶親回來後也特地過來勸了勸。

“承保，你大妹剛才說什麼？”

“二叔，她說這次和前幾次有點不一樣。”

“哦！？”梁德凱聽了哦聲都有點激動，前四次都是丫頭，這一次不要真的是個小夥，想到這有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二叔，你先坐下來，我去找接生婆。”承保一看梁德凱激動成這樣，連忙把他扶坐了下來，推起吳大宏的２８大杠就走。

“承保，快去快回。”承保聽得出來，梁德凱的這個聲音充滿著十二萬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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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又下雨了，早上文化大革命的人發現氣氛有點詭異，主持文化大革命的人換成了左雲海。

“吳隊長昨天晚上喝多了？”

“不是，招娣生了。”

“啊！丫頭還是小夥？”

“不曉得，不過看樣子應該是丫頭，要不怎麼會這麼悶悶沉沉的。”

“估計是。”

“這破四舊來得真不是時候呀。”

……

桂花婆媳昨天晚上已經知道了情況，桂花婆婆聽說招娣感覺和過去不一樣，還以為是動了胎氣，早上一起來到了文化大革命的現場，看到大家竊竊私語，氣氛詭異，仔細一聽，就覺得大事不好。

“桂花，德凱這回能氣死。”

“唉，不就是個丫頭麼，再生一胎也不礙事呀。”

“話雖這麼說，這都五個丫頭了，這何時是個盼頭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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