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三十三章（中）

導讀：公社為了慶賀毛主席游長江，決定組織游東台河，舒寶財、梁承乾、喬亦涸三人都想去，平時是死黨，在真正的利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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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中）

“你倒是說呀，二伯。”

“好的吧，承山，你馬上要一個人睡廚房了。”

“啊！我要睡廚房了？”

“要不把廚房隔出一間做什麼？難道讓你哥去住？”

“這個……”承山歪著頭，毫無目的地扇著扇子。

“把扇子給我，承山你也這麼大人了，遇到事情也要想一想，不要老想著玩。”

“我沒有老想著玩，我還幫著挑豬草的。”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梁德凱自己搖著扇子，心中有氣，承山你都12歲了，還不懂事，“承闊二娃，說說你們今天跟著大哥去東台城的事。”

“啊！承闊二娃，你們今天去東台城了？”

“是的呀。”

“爬大哥拖拉機去的？”

“是的。”

“唉，都怪我爹我媽昨晚嘮叨，要不早上我起來早點說不定也跟著去東台城了。”承山心中這個悔呀，爹媽也真是的，早不嘮叨晚不嘮叨偏偏就昨晚嘮叨，長這麼大，沒有去過一次東台城。

承廣和承山差不多，有話放不住，承廣放開嗓子就說開了，承闊瞄了他幾眼，這小子心中明白，吃飯和上書店的事不能說。

夕陽將樹蔭移到了東邊，而且拉得老長，梁德凱和三個小孩，有說有笑的，素珍姐妹四個寧可呆在有棺材的廚房裡，也不願意過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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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一個下午，梁德凱頭腦裡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根筋，突然問道：“承闊二娃，你們好像還沒有吃過中飯吧？”

“中飯是……”承廣說了一個下午的東台，嘴巴有點不由自主了。

“二伯，我們中飯沒有吃，不過我們餓慣了。”承闊生怕承廣把上飯店的事說出來，急忙插話。

“噢……嘿嘿，二伯我們餓慣了，喝點水就沒有事了。”

“哦，那快點回去吧，你們沒有回家吃中飯，估計三嬸給你們留飯的。”承闊承廣說沒有吃飯餓肚子，梁德凱也不懷疑，這年頭，誰不是餓著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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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山領著兩人往回走，一路上不停埋怨爹媽，要不是他們整夜嘮叨，說不定自己今天也能去一趟東台的。

還沒有到承山家的時候，三人遠遠地看見承幹家門口圍著一堆人，吵吵鬧鬧聲音很大，聽得出是舒寶財、梁承幹、喬亦涸那幫人，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忙跑了過去。

一堆大小孩在亂吵，聽了半天，總算聽出點眉目來。

舒寶財本來人緣就極好，一看到承山三人走了過來，急忙迎了上來。

“承山，你來評評理。”

“寶財，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今天中午吳隊長從大隊開會回來，路上正好遇到我們幾個，就告訴我們說公社要組織人員去游東台河，慶賀毛主席他老人家成功游長江，要我們從兒童班中間選一個人出來。”

“哦！這是好事呀，可惜我沒有參加兒童班。”

“哈哈，三哥，你參加兒童班也沒用的，你會游水麼？”承廣一聽承山抱怨，不由得笑了起來。

“哼！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水的——寶財，那你們選出人了麼？”

“這不是不好選麼？大夥討論到現在都沒有結果。”

“這好辦啊，讓會水的出來，不會的站一邊去。”承廣哪裡知道這其中的政治，天真地吼了一嗓子。

“哎，二娃這話說得對極了。”喬亦涸那張傲氣的肉包子臉湊了過來，“哪有不會水或者遊得不好就能去參加活動的？”

承山三人看得真切，喬亦涸說這話的時候，舒寶財梁承幹都沒有表示同意，嘴上都在說這是政治活動重在參與……

這群人裡面，論水性最好的，還得是喬亦涸，儘管誰都知道，可是誰都不服氣，難怪吵了起來。

承山三人終於明白了，參加遊東台河這件事，誰都想去，誰也不讓誰，過去以為舒寶財梁承幹喬亦涸是死黨的，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也是狗咬狗，毫不相讓。

“哎呀，你們呀，這事決定不了的，還得去找我二伯。”承廣看到這撥人吵吵鬧鬧，不知道啥時才能吵出結果，忍不住地又說了一句。

“哎，對了，咱去找二爺評評理。”

“有道理，二爺腦子靈活人也公平。”

“估計現在也有空的，今天我看過老黃曆的。”

“那還等什麼？快去啊！”

“走走走……咱請二爺評理去。”

一群人一窩蜂地走了，梁承幹趕緊把門鎖上，面無表情地朝承山三人看了看，也不說話，拔腳就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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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婆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門口，見小哥倆怯生生地站在門口，今天哥倆私自去這麼遠的東台城，都害怕被罵。

“媽媽、奶奶。”

……

“承保都和我們說了，這是跟你們大哥去的，要是別人的拖拉機，你們千萬不要爬上去，把你們賣了都沒有人曉得。”

“曉得了，奶奶。”聽到奶奶這樣說話，哥倆總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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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房裡，桂花婆媳聽著承闊承廣說著東台城的事，不由得哈哈大笑，滿心喜悅。

“長這麼大，還是很小的時候跟著老學究爺爺去過一趟東台城，這話差不多有40多年了，那時候才八九歲，什麼都記不住，只記得到處是花花綠綠的，而且還分不清東南西北。”

“哎，奶奶，我們也暈了方向，回到豐盈關大橋上才好了。”

“我去東台城的時候，承闊還沒有出生呢，一晃就這麼多年過去了。”桂花頭腦裡想起了和德龍他們去東台，天不亮就出發，天黑才到家，比做一天農活都累，可是德龍都已經死去八九年了，這時間也真快啊……

“哦，對了，今天源平遇到我們說，學校的什麼瘦個子回去了，不會回到學校了，說學校自己進行文化大革命。”

“啊，奶奶，這太好了，這是真的嗎，這樣的話我們錢老師說不定馬上就能回來了。”承闊承廣聽到這個消息差點跳起來。

“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源平說他們走之前特地說了永遠不許你們錢老師再做老師的。”

“錢老師被開除了？”

“什麼叫開除？”

“就是不許錢老師再做老師的意思。”承闊承廣頭腦裡想起上午李羨武被批鬥的情形，眼珠子不約而同地看著牆頂上的那個草把。

這個怪異的舉動，桂花婆愣是沒有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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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承廣的生日，家裡兩隻雞生下的蛋攢了有好些天了，大熱天的保存不容易，立秋已經過去十來天了，一般來說，立秋後，隨著白天漸短，母雞就會漸漸地不下蛋了，桂花婆媳非常珍愛這幾個雞蛋，數來數去數去數來總共才２０來個，桂花婆婆拿下兩隻，其餘的放進一個茅草編織的籃子，準備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去大隊的煙酒店換些東西。

大隊辦公的駐地不在梁家莊，而是在第十四生產隊，當初幾個合作社合成一個八一大隊的時候，就這麼定的，第十四生產隊差不多是在大隊中間的位置。梁家莊能成為一個獨立的生產隊得益於其獨特的地理位置，三面環水，還有一個原因，和周圍比起來，梁家莊人多地少，如果把梁家莊算到旁邊的任何一個隊裡去，分攤了人家的地，沒有一個生產隊願意這麼做，不得已把梁家莊設成第五生產隊，其實梁家莊的人口規模只占了其他生產隊的一半。

八一大隊一共有18個生產隊，人口規模有7000多，是江蘇省最大的大隊，東面是民新大隊，北邊橫跨東台河至東方紅路與界河大隊豐收大隊接壤，南邊橫跨梁跺河和南沈灶公社接壤，西邊接鄒壩大隊（就是前文書中樂大帥口中的鴨子壩）。

雄厚的規模使得八一大隊的駐地特別大，一個長寬150米的大場周圍散落著一些建築，這些建築都是磚瓦的房子，玻璃的窗戶，要不當初素珍還在上學的時候要看日食，怎麼會想到大隊來找玻璃呢？大場南邊是人民公社初期的食堂，能同時容納500人吃飯，不過食堂過後，這麼大的建築留著浪費，就在裡面開了兩個加工廠，一邊是麵粉廠，一個軋棉花廠。大場的東邊是倉庫，倉庫的東邊是一條南北向的河，碼頭就在倉庫的後面，倉庫的南側是釀酒廠。大場西邊是大會堂，能同時容納200人開會。北邊一排房子主要是辦公室、值班室、醫務室和綜合組，綜合組主要就是裁縫店、木工班以及其他修理性質的班組，大隊書記甄浩仁的大女婿喬裁縫就領著幾個人在裡面掙工分。

說了半天，煙酒店在哪裡呢？在這群建築的北邊半壟地的地方有一條東西方向的路，東邊的河上有一座木橋，這橋比梁家莊的木橋好多了，間隙不大，像桂花婆婆這樣的小腳倒也不至於能伸進去，在這個橋的西南角坐落著兩間五架梁，這就是煙酒店了，整個八一大隊7000多人的消費商品全集中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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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不能私自買賣的年代，年終的工分錢寥寥無幾，一般到手的錢都不夠支付上年的支出，雞蛋可以作為農民唯一的硬通貨，靠這幾枚雞蛋可以到煙酒店裡換些鹽等生活必須品，當然也包括鞭炮、香、黃表紙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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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婆婆怯生生地走到煙酒店前，前面的牆上貼滿了大字報，反正她也看不懂，只見裡面大櫃檯上有三個人正在打十一張，旁邊有三四個人在觀牌，打牌的人嘴裡哼著誰也聽不懂的蠻蠻蕩。

撲克牌的十一張打法和麻將類似，也是吃碰杠胡，與麻將的唯一區別就是麻將是三缺一，十一張是二缺一。

桂花婆婆出身沒落的書香人家，規矩懂得很多，這個場合，一圈牌沒有打完，千萬不要說話，否則影響人家打牌，輸了錢可不是鬧著玩的。

“晁會計，你聽胡了？”

“誰說的？”

“看你樣子有點像啊？”

“哪有的事。”

“你好幾張都沒有換牌，難道不是聽胡？”

“晁會計，要是單吊就麻煩了，當心吃銃子。”

“你個烏鴉嘴。”

“晁會計，還記得初一那天中午，梁家莊吳隊長也在這玩了兩牌的，聽牌杠了，等著海底撈月，哪曉得……”

“放屁，他是他，我是我。”晁會計一臉警覺，摸到手一張牌，偷眼看了一下，有點遲疑。

“晁會計，什麼牌？”其他兩個人知道肯定沒有摸到好牌，都巴不得他放銃子。

“杠。”晁會計底氣不足地說了一聲，輕輕地把牌放在自己碰的牌上。

大夥把頭湊上去一樣，老Ｋ杠。

“海底撈月了，晁會計，別學吳隊長哦。”

“嚼你娘的死瘟蛆。”晁會計把檯子中間剩下的牌中最下面一張抽了出來，握在手上，沒有看。

“晁會計，亮牌啊，杠了海底撈月，這胡數翻好幾倍的。”看牌的人跟著起哄。

“屁，我看是學五隊吳大宏了。”另外兩個打牌的人可不希望晁會計胡牌。

大家看到晁會計把牌抓在手上，轉了轉，嘴中念念有詞，猛地把牌湊到鼻子尖這麼近，鬥雞眼似地看了一下。

空氣似乎凝固了，所有的人都不說話，眼睛都集中在晁會計手中的那張牌上。

晁會計把牌反拍在檯子上，壓在手底下，另一隻手把本局已經打出的牌攤開來看。

這個動作，表示海底沒有撈到月亮，肯定是撈到了石頭。

“晁會計，千萬不要學吳隊長啊。”

“晁會計，亮牌啊。”

“晁會計，你沒有宣佈聽牌，可以換牌出的。”

換牌出？這……

“紅桃５。”晁會計似乎很有底氣地把牌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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