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二十四章（上）

導讀：快清明了，桂花婆媳買了幾刀黃表紙，準備燒給先人，囑咐承闊弟兄倆去找梁德勝幫助打月字，特地交代只能帶著紙站在人家屋子外邊，不能進人家屋子，可是這兩小子卻帶著紙到了梁德凱門前，這怎麼回事？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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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上）

雙調•慶東原

毛喪紙，打月字，圖案錯了鬼生氣。

昨個承歡圍轉膝，今個情真大孝子，明個老爹無錢醫。

早晚拜菩薩，幾柱香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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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山不上學，沒事就往德凱家裡跑，德凱有病在家不能幹活，有個人陪他解悶也不錯，素珍也不上學，可是德凱一看到丫頭們氣就不從一處來，平時都很少跟這幾個丫頭說話。

德凱和承山說話，也就是問問他在廟口的見聞、雪珍家的事、承海的婚事以及莊子上的動向，承山的心機連承廣都不如，所以有什麼全都告訴德凱，好在德凱也沒有什麼壞心思，以至於德勝有時候來找德凱拿主意，德勝還沒有開口，德凱已經把事情想好了。

德凱和承山說了半天，感覺要出去小便，就拿起那根做拐杖的蘆竹棒，出門向灰堆旁的尿罎子走去。剛出門，德凱就遠遠地看見有兩個小孩正朝這邊走來，定神一看，正是承闊二娃，於是就頓了頓，等他們走到視線可看清範圍內的時候，德凱發現承廣手上還捧著個什麼東西，仔細一看，不得了，這兩個混小子怎麼捧著幾刀黃表紙過來了？

德凱不知道這兩小子從哪弄了幾刀黃表紙，看樣子是沖著自己家來的，頓時差點氣炸了，轉頭對承山說道：“承山，快點出去，把承闊二娃，擋在外面，千萬不能進來，最好攆遠一點，快！快！快！”

承山正在屋裡撥弄著德凱的藥，聽到德凱叫，吃了一驚，急忙走了出來。

“二伯，什麼事？”

“快！去把承闊二娃趕遠點，千千萬萬不能讓他們進來。”

“啊！”承山一聽德凱說這話，開始犯迷糊，前些日子你不還說叫他們倆沒事過來陪你說說話的麼？

看到承山犯迷糊，德凱把那根蘆竹棒戳得咚咚直響。

“承山，發什麼傻呀，快去啊。”

承山一看二伯都急成這樣了，也不管什麼事，急忙沖了上去。

“站住，不許往前走了，你倆過來幹什麼？”

“啊！三哥……”

承山這才看清，承廣手上捧著幾刀黃表紙，承山也12歲了，這點還是懂的。

“你們倆要把這毛喪紙送二伯家？”一般人說話都說黃表紙，毛喪紙這詞特忌諱，只有真死了人燒紙時候才會說。

“承山，不要瞎說。”德凱聽到承山這麼問，氣得鬍子都打茬了，心說承山你好糊塗哪有你這麼問的。

承廣看到二伯急成這樣，知道二伯以為他們要把這黃表紙拿進他家裡去，於是側身伸頭就朝德凱喊：“二伯，這紙不是給你的。”

“放屁！”德凱氣得臉都白了，心說哪有這麼說話的。

“真的，二伯，這紙還沒有打月字呢。”承廣怕德凱聽不懂，又急忙解釋了一句。

“呸！放屁放屁放屁！”德凱聽了差點要吐血，心說你倒是挺孝順，還知道把紙打了月字再送的，“滾！快點滾！”

梁德凱氣得直喘氣，連忙回到屋子坐下。

承山一看都這樣了，連忙拉著承闊承廣跑遠了。

“承闊二娃，你們沒事送毛喪紙到二伯家幹什麼？”承山說話口無遮攔，明明知道毛喪紙這詞只能在死了人燒紙時候才能說。

“沒有啊，三哥，奶奶叫我們把紙送過來請三伯幫助打月字的，還叫我們不能拿到屋子裡去的，我們不會拿到屋子裡去的。”

“喔！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們把這毛喪紙送二伯家的。”

“不是的……”

“喔！我想起來了，月字刀被大伯拿過去了，我們去大伯家。”

“好的吧……”經過剛才德凱這一遭，又聽到承山說一起去大伯家，承闊承廣，嘴上答應，這腿呀壓根就沒有敢動。

“怕什麼？這會子估計就源平一個人在家，走吧，不礙事的。”

“好的吧。”承闊承廣心說這回要把這黃表紙離人家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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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勝家和德凱家稍微近一點，離德義家有段距離，幾個人正走著，在拐彎的時候碰巧遇到了源平。

“哎，你們三個這是要到哪裡去？”源平看到這三人一起走路就問。

“這麼巧啊，源平，去你家。”

“去我家？”源平冷不丁看到承廣手上捧著黃表紙，“瞎嚼蛆，不許去。”

“源平，不是的，我們去拿月字刀的，不會進你家裡去的。”

“這還差不多。”

“源平，你這是準備到哪去？”

“到哪去？去二叔爺家。”

“別去了，二伯這會子正在氣頭上，去了說不定會挨駡的。”

“啊！怎麼回事？”

承山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源平聽了眼淚都要笑出來。

“源平，你去二伯家幹什麼？”

“承山，說了你也不懂，昨天放學的時候山羊鬍子說這周要寫關於《海瑞罷官》的作文，叫我們回來好好找點資料看看，要把海瑞這個大壞蛋給指出來的。”

“什麼東西？”承山一聽又是上學的東西，一點也不感興趣，“別去了，回去拿月字刀。”

源平也沒有辦法，只得回去。

“源平，山羊鬍子怎麼說海瑞的？”又是《海瑞罷官》，承廣聽了禁不住要問。

“二娃，上一次山羊鬍子給我們上政治課，講了半天，說海瑞是個大壞蛋，根本不是個好人，可是那海瑞的故事二叔爺也講過的，海瑞明明就是好人嘛，可山羊鬍子硬說是壞人，還說了一大堆理由，不過我們都沒有聽懂，現在又要寫作文，要罵海瑞，我這去二叔爺家看看報紙，順便問問二叔爺的。”

“二伯這會子不會跟你講海瑞的，估計氣得正喘氣呢。”承山一臉不在乎。

“唉！那怎麼辦？”

“你呀，中午的時候去，直接找你大姑父，不要找你二叔爺。”

“好的吧，也只能這樣，怎麼會遇上你們這檔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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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字刀終於拿回來了，承山叫承闊承廣站在外面，自己進屋子去了。

一會兒，承山出來了，手上還有一把榔頭。

“三哥，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來幫你們打月字。”

“啊！三哥，你會打嗎……”

“會啊，這挺簡單的，不就是打幾個洞嗎，有什麼難的？”

“可是……”

“可是什麼？”

“三哥，奶奶說這月字的圖案有講究的，不信你問二娃，你要是亂打，這燒了，老祖宗、我爺爺、爹爹用不出去怎麼辦？”

“哎呀，真麻煩，嗯……這樣吧，我把我爹打好的拿出來對著打，不就行了？”

“好的吧，不過……”

“二娃，又怎麼了？”

“三哥，你……你也讓我們打幾下子好不好？”

“好的吧，你以為這是刻喜錢啊，打不動不要怪我。”

“我們打得動的，這樣吧，這四刀紙，你也讓我們每人打一刀怎麼樣？”

承闊聽了心裡直樂，還是二娃主意多。

“好的吧。”承山只能答應，這玩鏈條手槍的洋火可都他們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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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折騰到快中午了，這月字總算打好了，承山把大家打的和德勝打的對照了一下，說道：“不錯，不錯，差不多，樣子一樣的，有點毛糙也不礙事的，承闊二娃，三叔爺和四叔他們肯定能用得出去的。”

桂花婆媳中午回來看到月字已經打好了，也不懷疑，這每年都弄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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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這天，上午放工會早一點，因為幹部家也要燒紙祭祀，也要到先人的墳上去添把土，這活人可以儘管得罪，死人卻是千萬得罪不得的。

承闊承廣放學回到家的時候，承保已經在等了，祭祀還是和過去一樣動作一樣的步驟。

承保做完了所有的動作，抬腳就走，和承闊承廣說：“快點吃，你大伯三伯會在祖墳那邊等你們一塊弄的。”

桂花婆媳知道承保不會在這裡吃飯，急忙將供菜回鍋，承闊承廣狼吞虎嚥，吃完，抹了一下嘴，拖著一把鐵鍬就跑。

“從莊子口上轉過去，不要走木橋。”桂花婆婆不放心，放下碗急忙出來囑咐。

“曉得了，奶奶。”

梁家的祖墳和桂花家的房子隔著河大約有兩壟地遠，土改前這地方屬於無主荒地，地勢低窪，種植不了，一般窮人都會葬在這裡，人多的人家會劃出一塊地作為自家的祖墳，其實這地方在過去也算是半個亂墳崗。

德勝三兄弟的爺爺奶奶（那個眼睛哭瞎的老太太）的墳墓，德勝三兄弟的父母、德龍的父親、德龍的墓差不多在一個地方，德勝三兄弟的二伯（被拉壯丁的那個）不知死活，所以無墳，德勝的童養媳因為未成年未圓房，只能髒在別處，但是在家燒紙祭祀的時候要各加一雙筷子。各墳距離位置早定好的，也是找人看過風水的，符合昭穆製度。至於德勝三兄弟曾祖輩的墳墓已經無從可考，也就不問了。

德義、德勝、吳大宏，三個人已經在祖墳那等著了，德凱身體不好，這種體力活都是吳大宏去做。三人一看承闊承廣兩兄弟來了，開始幹活。

由於墳上每年都會添土，土上又會長草，所以這水土流失很少的，只要象徵性的添幾鍬土，重新做個墳頭，再挖一塊方土放在墳前（給鬼做凳子）就行了。

吃飯坐席有尊卑次序，這給墳添新土也一樣，首先要從老祖宗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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