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六十三章（上）

導讀：梁垛河工地上挖出了尸骨、槍支彈藥，這是誰的尸骨，準備怎麼處理？半夜睡得好好的，承保把承海叫起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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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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雑調•怕鬼

河工地，誰怕鬼，兄弟倆把屍骨移。

搞得大家都懷疑，二耷子嚇得心潰，一百個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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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後沒幾天，新梁跺河工程又開始了，按照分配，八一大隊的開挖地點在黃海公路邊上，黃海公路是淪陷期間日本鬼子組織民工修建的砂石路，和東蹲公路一樣，大車走過都會塵土飛揚，黃海公路幾乎是和經線平行，梁跺河與緯線平行，正好交叉。

巧的是這個交叉點原來就有一條小河和公路相交，上面還有一座小橋，因為這個地方屬於三倉公社七一大隊，所以這小橋就叫七一橋。

這條小河也不長，不過一兩里，可是兩邊的河畔上卻長滿了蘆竹、芒柴、野薔薇，正因為有這些灌木，河畔顯得結結實實，沒有一絲流垮的現象，蘆竹芒柴早就被收割了，河水也顯得很深。

這小河的寬度和深度遠遠達不到新梁垛河的設計標準，新梁垛河標準河底的寬度就是90米，挖出來的土要求堆在河岸線兩邊150米開外，這麼大的河，幾百噸的鐵駁船都能通行無阻，相會無障礙，從這點看來，新梁跺河比東台河還要寬得多、深得多。

河裡有水是無法拓寬開挖的，所以得用水泵把水抽幹，先得挖些小溝渠，安裝水泵管道拖拉機，把抽上來的水引到附近的河流或者池塘裡去。承保是生產隊的拖拉機手，安泵抽水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帶著兒子源平幾個人在一起做。

“同志，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七一橋當地的拖拉機手看到承保指揮大家安裝熟悉得很，連忙問。

“四灶公社八一大隊。”

“乖乖隆地咚，蠻遠的啊。”

“還好，走路大半天就到了。”

“我看你臉熟，好像在哪邊見過的。”

“是嗎？我眼生，倒沒得什麼印象，呵呵。”

“你去化肥廠拉過化肥麼？”

“化肥廠……記得去拉過兩次，第一次早呢……是文化大革命才開始的那一年，夏天，熱得要命。”

“那次你是不是還幫助拉化肥廠的人去東台城裡面的？”

“是的是的，你怎麼曉得的？”

“哈哈，那天我也在啊，記得你還問過我從哪裡來的呢，我說的就是七一橋。”

“哦……是嗎……” 承保一拍腦袋，努力回憶著。

“記得你是帶兩個小孩一起去的，有個小孩還把化肥廠傳達室看報紙的人罵了一頓。”

“哈哈……是的是的，那兩個是我的堂弟。”

“那次多虧了你呀，要不我們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領到化肥。”

“哪裡哪裡，是運氣好運氣好啊。”

“既然都談認得了，我得告訴你們一件事。”

“什麼事？”

“別看這條河不大，但是深，不太平，曉得的人夏天從來不在這裡游泳的。”

“哦！？”

“早些年的時候，聽說這河裡面都冒鬼火，鬼火在水上漂啊，就像放的船燈，外地人不曉得，夜裡從這走經常看見，七一橋鬧鬼，周圍哪個不曉得？”

“我們倒不曾聽說過，不過以前到這邊來要仙方聽靈課倒是蠻多的。”

“那是文化大革命之前了，多著呢，那時候天天有外地人來。”

“我們也來要過仙方，不過說實在的，不靈光啊。”

“嗨！那東西本來就是哪個相信哪個來，沒得辦法。”

“這河裡冒鬼火，死過人沒有撈上來？”

“聽老一輩說，這裡和日本鬼子打過仗的，河面漂滿了屍首，也沒有人撈，估計後來就沉下去了，鬼火就這麼來的。”

“乖乖隆地咚，嚇死人呢。”

“我看你們的搭棚離這河不是太遠，夜裡少出來，省得出麻煩，反正這些天你們挖的時候要當點心。我家就在北邊的那個農莊線上，你到莊子上一問開拖拉機的就能找到我，我們這邊沒有什麼東西，就是茅草多，夜裡冷，你可以到我家去弄點過來，鋪在地上暖和的。”

“好的好的，多謝多謝，同志您貴姓？”

“免貴，我姓葉，樹葉的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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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小河，十幾台泵斷斷續續地抽了兩天，總算把水抽幹了，河床上只剩下淤泥，因為預先知道這段工程是河道拓寬深挖，免不了要清理那黏糊糊的河泥，所以冬天扒河泥育肥的扒斗笆斗都帶過來了。

河水既然抽幹了，河床上的魚就沒有地方逃了，附近的社員紛紛抄傢夥過來捕魚，河工的人也一樣，捕了好多，魚、鱉、蚌、蟹、螺絲的啥都有，夠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頓了。

雖然每個人身上都散發出河泥的臭味，晚上大家還是興高采烈地吃著魚。

“你們曉得嗎？笆斗山就在東邊的海邊上啊，從來挑河不曾帶過笆斗，也不曾有魚吃過。”

“離這遠著呢，差不多50里路，好像笆斗山和我們帶笆斗沒得關係啊，哈哈。”

“碰巧啊，東邊真有座山？”

“哪有什麼山，都是海，到處泥沼窪子，一不小心陷進去就爬不上來。”

“那怎麼還叫山？”

“老早的時候，這邊都是海，落潮有土墩子在海面上隆了起來，像個笆斗，所以叫笆斗山。”

“真的麼，你聽哪個說的？”

“嘿嘿，說出來嚇你們一跳，七瞎子說的。”

“哈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瞎子嚼瘟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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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天的開挖，舊河畔被挖成了標準的樓梯狀，這樣就要開始清除原河床的淤泥，接著再向下挖，直到形成一個V字型，挖到需要的深度，再向兩邊擴展，直至完工。

河床上的淤泥終於被清理乾淨了，下面相對硬一點的土就可以挖成塊狀，能用泥籃挑走了。

舒寶財、梁承幹、喬亦涸、梁源平這些第一次挑河的“大人”，因為都是跟著各家的長輩一起來的，所以也就沒有人能欺負得了他們，挑的土塊雖然小點，但是吳大宏和那些挖土塊的人也不好怎麼明著使壞難為他們。

“二耷子，快點挖呀，沒有吃早飯啊，鍬都鏟不下去？”

“吆呺！細菩薩能耐不小啊，乖乖隆地咚，長本事了。”二耷子只能欺負和他一樣沒勢力的人，遇到有勢力的或者能借助勢力發威的人，他也只有挨損的份了。

面對喬亦涸這樣傲氣十足的人，二耷子從心底裡就有一股怯氣，即使心裡想把土塊挖大，手上也不敢，朝手上吐了口吐沫，又一鍬鏟了下去。

“噠！”一種明顯鏟到硬東西的聲音從鍬頭發出來，二耷子這回沒有冒然繼續鏟下去，畢竟這麼多次河工任務，挖出的墳太多了，死人骨頭經常碰到，要是不小心弄斷了死人骨頭，就麻煩了。

面對細菩薩的嘲諷，二耷子沒有理他，而是開始平鏟上面的土，漸漸的，一個黑色東西顯現了出來，二耷子看著不像死人骨頭，膽子大了些，用手摳了摳旁邊的土，托了出來。

“乖乖隆地咚，挺重的，估計有七八斤呢，死人骨頭沒這麼重的。”二耷子把那東西放在地上，拍著手上的土，心有餘悸地說道。

“二耷子，你挖到金元寶了，這下子回去可以娶個黃花大姑娘。”喬亦涸看著這個半尺左右的東西，心中發笑，開口損起了二耷子，蹲下身子，用指甲開始剝去上面的泥土。

本來看不出形狀的東西，經過喬亦涸這麼一剝落，形狀漸漸地清晰起來。

“寶財，這裡有枚迫擊炮彈。”大隊的紅衛兵受過一些軍事訓練，包括一些拆炮彈的培訓，喬亦涸立刻認了出來。

“我還以為死人骨頭呢。”二耷子放心笑了起來。

喬亦涸的聲音很高，大家都聽見了，一個個都放下鐵鍬泥擔跑了過來。

“讓我看看。” 舒寶財、梁承幹連忙跑了過來，“確實是迫擊炮彈，大家不要擠在一起，要是爆炸了就麻煩了。”

一聽說能爆炸，周圍人都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本來扶著鐵鍬慶倖不是死人骨頭的二耷子嚇得連鍬都扔了，趕緊跑到了圈外。

舒寶財拿起炮彈，擦去上面的泥土，一個完整的迫擊炮彈呈現在大家的眼前。

“民國二十七年，喬三，這個就是抗日的時候國民黨反動派用的20式82口徑的迫擊炮彈啊。”舒寶財學得比他們幾個都認真，一眼就判斷出了炮彈的型號，雖然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

“行啊，寶財，你還有這把刷子。”

“寶財，看樣子你是當兵的好料。”

“寶財，你剛才說這炮彈是做什麼用的？”

“國民黨反動派用來打日本鬼子的。”

“國民黨反動派還打日本鬼子？”

“我也不曉得，反正培訓的時候，那個武裝部的老師就這麼說的。”

“乖乖隆地咚，這國民黨反動派不是大壞蛋嗎，怎麼可能打日本鬼子？”

“是呀是呀，寶財啊，你肯定弄錯了。”

“國民黨確實是反動派，寶財沒有說錯，那個老師說的，是真的。”喬亦涸也參加了培訓，這個他也是清楚的。

“民國二十七年……寶財，那是哪一年啊？現在是1971年。”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呵呵。” 舒寶財撓了撓頭，訕訕地笑了笑。

“1912年辛亥革命，是民國第一年，27年就是……1938年。”梁源平是文化大革命爆發那年上初二年級，算是完整地讀完了初一初二，這些歷史知識他還是知道的。

“乖乖隆地咚，源平，你這麼有水平啊，那日本鬼子是哪一年來的，又哪一年走的啊？”

“1931年來的，先是占了東北三省，1937年全面侵略中國，1945年被趕跑了。”

“嚇死人呢，你怎麼曉得這麼多啊，那日本鬼子到底是誰趕走的？”

“我們上學的時候就曉得，老師說過的，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國民革命軍啊。”

“這裡面有國民黨嗎？”

“有啊，不過老師說蔣介石消極抗日，打一槍就逃，裝模作樣地抗日，結果丟了很多地方。”

“哎，這殺千刀的國民黨反動派，看來還是要讀點書啊，你們看看，源平懂得這麼多，哪像我們都在瞎猜。”

“是呀是呀，源平，看來你是個當幹部的料。”

“源平說得沒有錯，你看國民黨反動派炮彈都不打，直接扔河裡，這不是消極抗日是什麼？”

“所以他們打一槍就跑，哈哈。”

……

承保聽了大家的話，心裡這個美啊，從來沒有過。

工地上挖出炮彈的消息被吳大宏立刻報了上去，大隊隨即指示，讓工地上參加過軍事訓練的紅衛兵們帶著大家把河床的土先鏟掉一層。

果然，到了下午的時候，這段工地清理出屍骨八具，迫擊炮彈3枚，鏽掉的槍支5把，手榴彈6枚，還有一些鏽得不成樣子的子彈、刀一類的東西。因為挖的時候小心翼翼，舒寶財這些人處置得當，炮彈手榴彈都沒有爆炸，工地負責人趕緊通知上面拉走了，但是屍骨卻沒有拉走。

“這些屍骨會不會被埋到三倉烈士陵園去，看樣子這些人是打日本鬼子的。”

“我看會的。”

“我看不會，國民黨反動派怎麼可能會進烈士陵園呢？”

“對對對，源平不說了麼，國民黨反動派打一槍就逃，怎麼可能進烈士陵園？”

“就是呀。”

“那些骨頭就陰森森地放在那，瘮人呀。”

“可不是麼？夜裡睡覺都不踏實。”

“怪不道那個葉機工說這河裡冒鬼火，原來是真的。”

“這些骨頭弄走了，這裡就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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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天過去了，工地才接到上面的通知，把那8具屍骨埋到大圩裡去，工地上組織了一些人，找了幾個麻袋，準備把那些骨頭包紮起來埋到大圩裡去。

大圩就是挑河時挖出的土壘成的長長土堆。

“這些屍骨埋了也就罷了，二耷子怎麼還弄根反手繩子綁的？”

“是呀，這可是國民黨反動派，要是來報復怎麼辦？聽這邊的當地人說，這裡鬧鬼的。”

“反手繩子一綁，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哼哼，反正都是國民黨反動派，不這麼弄怎麼行？”

“也對，還是保險一點好。”

“這下夜裡能睡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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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海。”

“大哥，你還沒睡啊？”

“睡不著，跟你商量個事，把衣裳穿上，我們出去說。”

“好的。”

承海快速地穿好衣服，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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