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四十四章（下）

導讀：被自己曾經耗費過五年心血培養的學生打倒，這是一種什麼心情，本書裡的中山狼又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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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下）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畢竟立夏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承闊承廣放學回家的時候，都是找樹影子走，過去走進莊子的時候，總會被二伯叫過去聊上幾句，順便能喝點水，現在只剩那顆樹還在依舊隨風搖曳。

承闊承廣一路小跑，趕緊回家喝水。

“承闊二娃，等等。”

聽到有人叫自己，承闊承廣連忙在路邊的樹蔭下停了下來。

“喔，寶財呀。”

哥倆看到舒寶財笑嘻嘻地拎著一把草走了過來。

“二娃，有沒有空幫我搓一下繩子？”

“寶財，這什麼草呀？”

“紆子草。”

“你才割的吧，怎麼還有些青？”

“是的呀，才割了兩天，忘記放在外面曬了。”

“寶財呀，你家要裹粽子嗎？”

“就是呀，裹粽子用不著反手繩子呀。”

“不是裹粽子，裹粽子直接綁就行了，哪還要搓繩子。”

“那你要這些做什麼？”

“你們不曉得，現在上面成立了文攻武衛指揮部，我們都要去參加戰鬥的。”

“啊，寶財，你們又要去參加武鬥啊。”

“這哪裡叫武鬥，這叫為毛主席而戰的正義戰爭，不是打架。”

“哦。”

“可不可以幫我用這些紆子草搓條繩子，要搓得稍微粗一點，有你的小指頭粗就行了。”

“好的，寶財，明天星期天，我幫你搓，你下午來拿就行了。” 因為舒寶財平時和哥倆關係不錯，承廣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太好了，二娃，明天我會帶一籃子豬草過去的，我曉得你們要去挑豬草的。”

“好的好的，寶財，你這也太客氣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

舒寶財一看承廣很爽快地答應了，心滿意足地走了。

“哥，寶財這是去武鬥，又不是捉鬼，要反手繩子做什麼？”

“二娃，這武鬥會打死人的，有這反手繩子，勾死鬼就不敢靠身子的。”

“所以傷得再重，都不會死？”

“肯定是這樣。”

“哎呀，卞長明會不會也去的，要是他把繩子也給他怎麼辦？”

“哈哈，二娃，不會的。”

“為什麼？”

“你剛才没聽到寶財說要搓得粗一點麼？就這點紆子草，只夠搓一條的，他也不想給別人。”

“哈哈哈……”

“不過，二娃，如果承幹要的話千萬不要給他搓。”

“為什麼？哥，承幹也是姓梁的。”

“大家才曉得打雞血的時候，你還記得承幹在莊子上到處找白公雞麼？我們莊子上沒有人願意打雞血的，你說他找公雞做什麼？”

“做什麼？”

“肯定是幫卞長明找的呀。”

“哎呀，你說得對。”承廣一拍腦袋立刻醒悟過來，“哥，就是承幹來找我搓，我也不幫他搓的。”

“哈哈哈……”

“把卞長明那個傢伙打死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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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武鬥的消息不斷傳來，舒寶財梁承幹喬亦涸三人也只是受了一些輕微的皮外傷，莊子上的人們也漸漸地適應了這種武鬥的傳聞，不像當初那樣怕得要命了，把莊子後面的橋拆掉和把莊子口堵起來的建議也沒人提了，大家依然過著唱讚歌跳忠字舞鬥私批修的生活。

學校裡，承闊承廣驚奇地發現，卞長明這回子沒有去參加武鬥，這讓哥倆著實感到奇怪，不過哥倆也知道，沒有盧子涵這幫人幫助撐腰，卞長明真的掀不起多大的浪。

還有十來天就要放暑假了，因為外面武鬥得厲害，學校這次竟然沒有放農忙假，而是天天學習毛主席指示，要求大家必須來。

放暑假意味著承闊承廣這些小孩就要畢業了，承闊承廣實際水平是三年級，卞長明這些人實際水平是小學五年級加上初中一年級。

所有的人都在靜靜地等著放暑假和畢業證，學校裡十分平靜，“三結合”大聯合籌備委員會天天組織大家學習，武鬥離這裡真的很遙遠。

承闊承廣這幫小孩依舊在教室裡玩耍，反正也沒有老師過來上課，大家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找些畫畫書過來交換著看。

“大家快出去看，那個盧子涵又領著一幫人過來了。”

“什麼，盧子涵又過來了？這下有好戲看了，哈哈。”

“不會又是來批鬥山羊鬍子的吧？”

“快出去看看，快出去看看。”

承闊承廣一聽盧子涵又領了一幫人來學校了，頓時大吃一驚，這傢伙不是去公社上高中了嗎，怎麼又來學校了？哥倆隱約感覺到不妙，急忙跟了出去。

教室前，盧子涵和卞長明正在交談著什麼，從臉上看得出兩人得意洋洋，志在必得。

“打倒潘耀儒！”

“潘耀儒滾出來！”

“老鬍子潘耀儒滾出來！”

……

盧子涵卞長明高聲地喊著口號，帶著這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後面老師們的辦公室走去。

學校裡已經很久沒有喊過這樣的口號了，這群整天被壓著學《毛主席語錄》和指示的學生們像打了雞血一樣，一個個興奮異常，高興得眉飛色舞，跟在後面上躥下跳。

外面的高呼聲，把裡面的老師們嚇了一大跳，這快兩個學期了，都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心裡都慌了起來，趕緊從裡面走了出來。

山羊鬍子也從教室裡走了出來，雖然依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但是細心的人還是能從他的臉上看得出一絲驚慌。

“盧子涵，你都已經畢業一年了，怎麼還回學校搗蛋？”王校長一看這個曾經的三好學生，少先隊大隊長，初中部的學生團書記，心中感到十分懊悔和氣憤。

“王校長，中共中央毛主席已經發出了‘關於有步驟地有領導地把清理階級隊伍這項工作做好’的指示，我們這次來，就是要幫助把學校裡的階級敵人潘耀儒清理出去。”

“對，就是要把潘耀儒清理出去，他是污蔑《毛主席語錄》是陰謀的階級敵人。”

“打倒潘耀儒，把他清理出去。”

“盧子涵，卞長明，不要忘了，潘老師對你們都有五年多的師恩。”

“屁，王校長，到現在你們還提師道尊嚴？這是腐朽的封建階級思想，這也是劉少奇鄧小平資產階級當權派的理論，必須統統打倒，現在中央已經發出了清理階級敵人的指示，我們過來就是執行這個指示的，今天的執行成果，我們會彙報上去，王校長，請你必須嚴格執行中央毛主席的指示。”

“如果你不執行這個指示，就說明你是和潘耀儒老鬍子一道的，是一樣的階級敵人。”

“打倒潘耀儒！”

“把階級敵人潘耀儒清理出去。”

……

跟在盧卞二人後面的人立刻推波助瀾，大聲地叫了起來。

校長老師們這回真的一點回話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盧子涵這次可是帶著清理階級敵人這把尚方寶劍回來的。

山羊鬍子是明白人，自從上面發下了“關於有步驟地有領導地把清理階級隊伍這項工作做好”的指示後，他就隱約感覺到不好，生怕卞長明這幫人把他字寫錯位置的事重提，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還真的來了，不過讓他更傷心的是，對盧子涵這個聰明的學生，他過去傾注的心血比別的學生多得多，尤其是盧子涵的那一手漂亮的毛筆字，簡直是他一筆一劃指導出來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沒想到盧子涵現在會這樣對待他，想到這一口氣提不上來，頭腦一暈，倒了下來。

“不得了了，潘老師昏倒了。”

“快把他扶起來，移到樹蔭底下去。”

“快去拿點水過來。”

……

“打倒潘耀儒！”

“把階級敵人潘耀儒清理出去。”

“打倒潘耀儒！”

……

盧子涵卞長明這些人可不管山羊鬍子暈了過去，喊得更凶了。

王校長協助把山羊鬍子緩過氣來之後，走到了盧子涵卞長明的面前。

“盧子涵，潘老師的事情要由上面決定，不是我們說了算的。”

“這個不要你操心，你只要把潘耀儒作為階級敵人上報上去就行了。”

“學校會考慮這個事情，你們請回去吧。”

“王校長，我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你們這種把戲騙不了我們的。”

“那你想怎樣？”

“這好辦。”盧子涵從褲兜裡拿出一張折好的公文紙，“關於潘耀儒是隱藏在貧下中農裡的階級敵人的報告，我們已經寫好了，你只要在上面簽個字就行了。”

經過這一年的排查，盧子涵卞長明已經將山羊鬍子的底細調查清楚了，他確實沒有什麼後臺，而且成分也不錯，中農，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突然間天上掉下個“關於有步驟地有領導地把清理階級隊伍這項工作做好”的指示後，這可把兩人高興壞了，這機會終於來了，千載難逢，經過一番準備，連材料都已經寫好了。

不怕賊惦記就怕賊有文化，看到盧子涵連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王校長心裡頓時就涼了下去，不過校長畢竟是校長，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盧子涵，這個材料我們學校會寫的，用不著你操心，你請回吧。”

“哼哼！還當我們是小孩呢？”盧子涵冷笑一聲，“來人呀，這有印泥，把王校長拉過來在這上面按個手印。”

就在大家一愣神的功夫，卞長明一夥迅速地沖上去抓住王校長，在那張紙上按了手印。

“王校長，這份材料有你的手印就夠了，我們也不要學校的公章，我們會另外附文把這件事說清楚的。”

聽完盧子涵這些話，王校長面如土灰，誰都知道，這下天王老子也保不住山羊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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