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八章（下）

導讀：二耷子站在船頭上過船閘，違規操作，掉到河裡了，這下怎麼辦？上個月他妹妹才溺亡，難道這回他也能逃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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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下）

“三哥，你們現在才回去啊？”在學校報好名的承廣原路返回，一抬眼發現承山正在河邊拉纖。

“二娃，你怎麼現在才回，昨天你不是說上午就來的麼？”

“有點麻煩，這才弄好的。”

“喔，我以為你會走八一大橋的，你跳到船上去，缸裡面的菜籽油香得不得了，弄點嘗嘗，也省得走回去。”

“唉——算了吧，你這船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到莊子上，我還要去找二嫂有事呢。”這兩百斤油要讓莊子上的人們吃到過年，每個人平均分到不過才一斤油，肚子的油水少得可憐，要是平常，不用承山說，承廣早跳上船吃上一大口了，但是今天不行，說什麼也要早點回去把畢業證還給二嫂。

八一大橋的那條路承廣沒有走過，想起那次去東台都暈向了，最後還是在豐盈關大橋上把方向弄過來的，所以他一想，還是走豐盈關。

“哎，二娃，你小子高中才報上名，思想素質就這麼高了？”

“那當然，人家現在是高中生了，是文化人，你小學都沒有讀完呢。”

“二耷子，總比你大字不識一個好。”

“屁，再好不也是和我一樣是土包子？”

……

承廣也不管承山和二耷子吵起來，拔腳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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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東風河與東台河之間有一個船閘，東台河每天漲潮落潮的，水位變化太大，為了控制非直通大海的河流水位，這船閘很重要。

上午過船閘的時候，那麼多的船，都等不到船閘內外水位平就走，水位大，流速快，拿舵的沈義心驚膽戰，上午空船還好，下午裝了兩缸油，沈義心裡更沒有了底。

每逢初一、十六，當日潮名叫六潮水，大汛，水位是一個月中最高的時候，但是水位再高，海水也不會倒灌，為何？東台河的入海口有河閘，東台河閘。

既然海水不會倒灌，那東台河的水位怎麼會升高呢？東臺屬於裡下河地區，奔騰不息的長江水通過各條河流分散一些到裡下河地區，再從像東台河這樣的河流入海。

海邊漲潮了，東台河閘就會關閉，這樣東台河的水入海受阻，水位就會升高，遇到枯水期，東台河閘這些河閘就是不漲潮也不會開啟。正常情況之下，東台河水一直是自西向東流動，水流還不慢，遇到發大水，那流速嚇人。

承山拉著纖到了船閘，等著排隊過閘。

上午進閘出閘，把沈義嚇得夠嗆，現在這船上裝了近兩百斤油，要是舵沒有拿好，把油給覆了，這得要多少錢賠？

“承山。”

“怎麼了？”

“你過來。”

承山正坐在河畔上，看著這些船發愣，聽到沈義叫他，就跳上了船。

“承山，還是你來拿舵吧。”

“你就像上午一樣就行了。”

“我有點害怕，上午過來的時候是空船，沖下來也就算了，現在裝了這麼多油，我沒有把握。”

“那好吧。” 承山把舵接了過來，“拉纖吃力的，你吃得消嗎？”

“吃得消的。”沈義說完就跳到岸上，抓起承山扣在河畔上的纖繩。

“哎呦喂，享福了，啊？”看到承山和沈義換了崗位，二耷子也不忘記嘲諷上兩句。

“不服氣你來拿舵。”

“哼！”二耷子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句。

承山知道，油都是二耷子挑到船上的，再讓他拿舵，肯定不會多吃這個虧的。

“沈義，河閘開了，用勁拉。”看到船閘開了，承山急忙大聲地朝沈義叫道。

船閘內的水位高，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按理應該等水流平了再行船的，但是這點水位還不足以讓船翻掉，所以誰也不會在意，後面的船還在一個勁地催著呢。

船頭開始進閘了，因為是逆水，舵掌控方向的力量有限，需要二耷子站在船頭用篙子抵住閘柱，不能讓船撞到。

說實在的，別看二耷子也乘這條船到公社來過幾次，可是站在船頭把方向還是頭一次，他自己怎麼都沒想到，船頭偏向的力量如此之大，一個沒有留意，船篙子竟然被弄得脫手了。可是船差不多已經快撞到閘柱了，承山拼命轉著舵，不讓船撞上去，二耷子也用手使勁地抵著閘柱。

船頭幾乎是貼著閘柱子進了船閘，這個時候，二耷子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沒有及時蹲下抓住船舷，而是抓住了閘柱上面的柱棱。

承山轉著舵，讓船離開閘柱，可是二耷子手還抓著閘柱的柱棱，船在向前行，二耷子的腳不住地在船舷上做著走路的動作，隨著船與閘柱距離的拉大，二耷子這個時候更是不敢鬆手，身體漸漸地被拉斜了，在腳離開船的一瞬間，手指無法控制著身體下落的力量，從柱棱上滑落下來，直挺挺地撲到了河裡。

“救命……”人在危險的時候，本能地叫了起來。

“沈義，快把船靠岸，二耷子掉水裡了。”承山一看不好，急忙轉舵，讓船靠岸。

這個時候，船剛剛進了船閘，承山回頭一看，二耷子在水裡亂撲騰，因為嚇得大叫，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水。後面船上的人一看前船有人掉水裡了，一個個都嚇得大叫。

二耷子不會水，莊子上誰會水誰不會水，大家彼此都清楚。

不好，二耷子這樣子會淹死的，承山站在船尾，雙手合在頭頂，一躍而下。

水流比較急，二耷子已經被沖出了船閘幾丈遠，承山紮著猛子遊到了二耷子的下方。

當初承山跟著承海學游泳的時候，承海就教過他，在水裡救人，千萬不能直接遊過去，不能讓溺水者抓住自己，要是被抓住了，就無法游泳，這樣兩個人都有危險。

承山在水下把亂撲騰的二耷子翻了過來，讓他肚皮朝上，兩隻手托住他的後背肩，把他的頭露出了水面。

雖然二耷子在水裡嚇得失魂，但是一旦自己身體被固定了，頭也漏出了水面，就老實了些，不敢再亂動了。

沈義回頭的時候，看到承山正跳下水，知道是二耷子落水了，急忙把船拉到岸邊扣住，跑到船閘的北面，看到在河上亂撲騰的二耷子的頭漸漸地被托出了水面，知道承山在水下，等二耷子靠到岸的時候，急忙伸手拉住。

承山從水裡跳了上來，和沈義一起把二耷子拉上了岸，讓他頭朝下躺著。

二耷子的嘴裡鼻子裡不停地出著水，最後吐出的都是泡沫一樣的東西，不停地喘著氣。

河畔上被二耷子吐過的地方都發出菜籽油的香味。

“這吃下去的油都被吐出來了。”

“承山，二耷子礙不礙事？” 沈義嚇壞了，心說幸虧不是自己拿的舵，要不二耷子這次死定了。

“不礙事的，等會兒他元過神來了就沒有事了。”二耷子這次溺水比細菩薩喬亦涸那次厲害多了，喬亦涸的水性比承山要高出好多，要不是腿抽筋，怎麼也不會溺水的。

大約過了好幾袋煙的功夫，二耷子的臉色漸漸地好了起來，承山把他轉了過來，這個時候，不需要再倒著了。

“承山，上個月淹死的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妹妹啊。”

“是的，這家人怎麼了，怎麼都被河落鬼盯上了？”

“今天要不是你，他死定了。”

“這傢伙命大。”

……

“承喜，你現在感覺怎樣？” 沈義看著眼睛已經能睜開的二耷子，急忙問。

二耷子大名叫梁承喜，不過莊子上除了他自己家裡的人叫他承喜外，外面的人基本開口閉口必是二耷子。

二耷子這會已經元過神來了，但是話還不能說出來。

“沈義，二耷子今天受到的驚嚇比喝的水重多了，讓他躺這裡，也不是辦法，咱把他搭到船上去，讓他躺上面。”

“好的。”

船篙子已經被後面的船幫助撈起來放到了船上，二耷子躺在船頭上，承山把篙子擱在船上，綁住，讓二耷子依著。

“沈義，你還拉纖吧。”

“當然當然，我拉纖。”都發生這個事了，說什麼沈義也不會再回船上拿舵的。

“好的，拉纖是個苦活，等會船出船閘的時候，你拉你的纖就行了，記住不能停下。”

“曉得了。”

“船很順利的出了船閘，沈義拉著纖，一路倒也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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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莊子上的時候，太陽還有幾丈高，大家看到二耷子躺在船頭上，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問才知道是溺水了。

“今天已經是八月頭上了，河落鬼還沒有走啊？”

“要是二耷子今天再淹死，這又要出個大新聞了。”

“幸虧承山救了他。”

“二耷子這種沒有良心的東西，換我就不救他。”

“瞎說，救人哪能這樣想的？”

“二耷子應該送份大禮給承山。”

“這個就別想了，這年頭自己還吃不飽呢。”

“信不信我們打個賭，等二耷子好了，要是大家當著二耷子的面說起今天這件事，他肯定會說還不如讓他死掉，省得在世餓肚子。”

“哈哈，還是你瞭解他。”

“不是我瞭解他，要是不這麼說就不是二耷子了。”

……

當初喬亦涸溺水的時候，大家放工了還會裝模作樣地走過去看看，關心關心，可是今天換成了二耷子，幾乎沒有人去看的，這其中的緣由，不說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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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娃，今天承山救二耷子的時候，你看見了嗎？”晚上回到家，桂花就問開了。

“媽，我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正裝好了油準備回來，二耷子正和三哥杠喪呢。”

“啊！還在杠喪？”

“是呀，三哥叫我到船上去吃菜籽油，我沒上去，他們就杠喪了。”

“二耷子不肯你去吃油？”

“這倒不是，二耷子笑三哥小學沒有上完。”

“這個二耷子，真不是東西……二娃，你找什麼？”

“媽，明天就要去上學了，老師說大家路遠，學校幫助蒸中飯的，叫我們弄個飯盒子或者搪瓷杯，我找找家裡的搪瓷杯。”

“不要找了，那搪瓷杯早破了個洞，在家神櫃裡面放著呢，裡面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二娃，就是沒有壞，你也不能用它蒸飯。”

“為什麼？”

“那個搪瓷杯上有毛主席像子，你能把毛主席放到飯鍋裡去蒸嗎？”

“二娃，承闊說得對，幸虧那搪瓷杯破了個洞。”

“那家裡還有其他的東西嗎？”

“家裡除了臉盆是搪瓷的，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碗行不行呀？”

“老師說碗不行的。”

“那怎麼辦？”桂花一聽，犯了愁，鋁飯盒自己也見過，吳大宏家就有，可是在這個家裡，卻從來沒有過。

“實在不行我就把馠子帶過去，放在同學的大飯盒裡面一塊蒸，中午分著吃。”

“這怎麼行，要是人家不願意，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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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你們都回來了，今天出了大新聞了。”汪娢萍一回家，看到大家都在，就咋呼開了。

“娢萍，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和素珍去看沈義了。”

“又不是沈義溺水，你們去看他做什麼？”

“素珍說去問問沈義她三舅怎麼救二耷子的。”

“沈義怎麼說的？”

“他說是過船閘的時候，二耷子把篙子弄掉了，後來就掉水裡了。”

“怎麼會這樣的？要是出事了，可就不得了了，上個月他妹妹才淹死的。”

“是呀是呀，素珍說這家人肯定是得罪河落鬼了。”

“唉……”

“哎，二娃，你報上名了嗎？”

“報上了。”

“中午你們二哥過來說你不回來吃中飯的，報名要錢嗎？我這裡有。”

“汪姐姐，學費可以年底再交的。”

“要是一定要現在要交的話，我拿給你，你在找什麼？”

“中午放學回來吃飯來不及的，我找個東西看看能不能可以在學校蒸飯的。”

“找到了嗎？”

“沒有。”

“別找了，我有飯盒。”汪娢萍說著走進了房間，找到的自己包裹，裡面的那個鋁飯盒是她放信件、錢這類東西的。

汪娢萍左手拿著飯盒右手拿著她來到梁家莊時背的那只黃書包走了出來。

“二娃，這飯盒和書包都是我上學的時候用的，現在你拿去用吧。”

“這可使不得。”桂花和承闊一聽汪娢萍的話，急忙站了起來，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太貴重了。

“四嬸，這些東西放在家裡也是放著，還不如給二娃去用。”

“這怎麼好意思。”

“謝謝汪姐姐。”飯盒倒也罷了，這黃書包可以承廣從第一次上學那天就羡慕不已的東西，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背上了。

“哎，對了，這才有個上學的樣子。”

“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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