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四十一章（上）

導讀：山羊胡子在黑板上寫的字，成為卞長明打倒他的罪證，於是和狗頭軍師盧子涵串通，準備打倒山羊胡子，這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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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上）

雑調•接指示

山羊鬍子，成了反革命分子。

誰叫上課太無趣，要鬥你，總有辭。

夜裡，睡正意，夢裡忘了饑。

敲鑼不是打更，快點去，接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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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坐在教室裡面天天背《毛主席語錄》，學習老三篇的學生們，沒有幾個會呆得住的，這也沒有辦法，肚子餓呀。

武鬥中受傷的卞長明盧子涵一幫人，經過兩個多月，傷基本都好了，原來他們在大隊裡橫行霸道慣了，一下被關到了這教室裡，還要跟著老師們學習這些乏味的東西，心裡早就煩透了，但是又不敢得罪這些老師，能在學校留下來的，基本都是有後臺的，弄不好會吃不了兜著。

山羊鬍子還是像過去那樣，雖然現在不拿戒尺，上課不板著個臉，但是像他這種師道尊嚴慣了幾十年的人，一下子還真改不過來，他也知道城市學校裡的老師們被打倒批判的很多，但要讓他換一副和藹可親的皮囊來對待學生，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儘管八一學校處在公社的邊緣地帶，但是山羊鬍子還是比過去謹慎了許多，對不知心的學生，話從來不多說一句，上課的時候也是循規蹈矩、照本宣科，畢竟現在教的都是政治文章。

初中的學生沒有小學生好糊弄，一篇文章一篇社論，也要認真地讀下來的，雖然照本宣科，但還是要有上課的樣子，也要講解。

每天上課前，照例要在黑板上寫一條《毛主席語錄》，學習了，才能開始講課。

“各位同學，今天我們學習的《毛主席語錄》是：我們應該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我把語錄寫在黑板上，大家跟著後面學習。”

山羊鬍子轉過身去，因為黑板中央的漆已經磨掉了很多，他就在黑板偏左上的位置上寫上了《毛主席語錄》，對於語錄這類的文字，為了表示尊重，山羊鬍子一般都是用宋體美術字，寫得像牆上的標語一樣。

“下面我們來學習今年4月11號《人民日報》的社論《為徹底批判黨內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而戰鬥》。”

“哼！怎麼又學社論這東西，煩不煩？”心已經野慣了的卞長明一聽說要學習報紙上的社論，頭又大了，這傷已經養好了，坐在這教室裡聽課，真的是度日如年。

“偉大的統帥毛主席教導我們：要特別警惕像赫魯雪夫那樣的個人野心家和陰謀家，防止這樣的壞人篡奪黨和國家的各級領導……”

讀著讀著山羊鬍子不自覺地轉過身去，在黑板上隨手寫下了一些段落中的重點詞，這幾十年來的教學習慣還真改不了。

冗長的社論，要一邊讀一邊講，漸漸地黑板上已經被寫了一大堆。這種枯燥的學習，不要說卞長明，幾乎就沒有學生能認真仔細聽的。這篇社論太長，需要兩節課才能講完，山羊鬍子自己也要休息一下。

一下課，所有的人都像坐了十年牢突然被釋放一樣，立刻沖出了教室。

卞長明一直盯著黑板就沒有離開座位，盧子涵一看急忙湊了過來。

“二書記，到外面透透氣去。”

“盧排長，等等，這老鬍子實在可惡，還像過去一樣教書，這誰受得了。”

“是呀，要是教教我們寫美術字，也比聽這個勞什子社論強呀。”

“就是，美術字……盧排長，你看，老鬍子黑板上的美術字《毛主席語錄》下面有陰謀兩個字。”

“是的。”

“是不是離語錄特別近？”

“是的，比其他字要近得多。”

“哈，這老東西，這是現行反革命呀，這不是說毛主席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陰謀麼？”

“二書記，你太厲害了，這也能讓你看出來，就憑這個我們就可以打倒他，讓他做錢胡楊第二。”盧子涵像貓聞到腥味一樣，頓時精神起來。

“先別聲張，把我們的人集中起來偷偷開個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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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鬍子依舊像過去一樣，夾著那張《人民日報》走進了教室，習慣性地用報紙撣了撣講臺，一轉眼看到滿黑板的字，隨嘴說了一句：“哪位同學幫助把黑板擦一下。”

“不許擦。”一聲驚雷似的聲音從教室中炸了開來，把教室裡面的半數學生嚇了一跳，大家紛紛伸頭一看，發現卞長明站了起來，正怒眼圓睜地沖著山羊鬍子吼叫。

山羊鬍子一看是卞長明，以為他又要搗蛋，依舊像過去一樣的威嚴。

“卞長明，不許搗蛋，我們現在是文化大革命複課鬧革命，由不得你胡來。”

“潘耀儒，你這個現行反革命，還有臉講文化大革命？”卞長明一個箭步沖上了講臺。

盧子涵一幫人隨即也沖上了講臺，教室裡立刻亂作一團，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各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闖將們，大家看看這個黑板，在《毛主席語錄》下面，竟然寫著陰謀兩個字。不把《毛主席語錄》寫在黑板的中央，已經是對毛主席的最大不尊重，這潘耀儒老鬍子就是污蔑毛主席為人民服務是陰謀，這是十足的反革命，這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梁源平一看，心中一涼，壞了，這下子山羊鬍子完了。

“二書記說得對，這是明目張膽地向偉大領袖毛主席挑釁的行為，我盧子涵頭一個支持二書記打倒潘耀儒。”

“打倒潘耀儒。”

……

課間和卞長明盧子涵開了碰頭會的那幫人立刻跟在後面高呼起來。

一看被這樣栽贓，山羊鬍子氣得渾身發抖，大聲辯護：

“那是這篇社論中的重要詞語，我隨手寫下來的，黑板中間的漆被磨掉了，寫著看不見，我不是污蔑毛主席……”

“放屁，由不得你狡辯。”卞長明還沒有等山羊鬍子說完，沖上來打了兩個耳光。

兩聲很清脆的聲音，打得卞長明手都疼，心中的這個解氣呀，太舒服了，當年和粱承山打架，牙都掉了，你這老傢夥還在我背上打了幾戒尺，你以為我忘了嗎？

“把他捆起來！”卞長明大聲地吆喝著。

山羊鬍子被羞辱成這樣，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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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烈烈的吵鬧聲，驚動了學校的校長老師和學生們，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校長和老師们跑過來一看，聽著盧子涵指著黑板上的罪證，個個面如死灰，這確實是栽贓，卻無法爭辯，這次誰也幫不了山羊鬍子了。

承闊承廣也擠了進去，一看情況大吃一驚，有心幫助山羊鬍子，可這個場合都不知道怎麼辦，源平看到擠在前面的哥倆，急忙把他們拉了出去。

“源平，怎麼回事？”

“承闊二娃，這回誰也保不了山羊胡子了，你們最好站地遠遠的，不要擠到前面去。”

“你怕卞長明狗肏的打你？”

“這倒不怕，我也不怕他，要是真打的話，我把承山幾個叫過來，他以後就別來上學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沒有辦法，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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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太擠，卞長明一夥把山羊鬍子押到操場上，半年多以前，這裡批鬥過錢胡楊，今天這裡又熱鬧起來，再度成了卞長明盧子涵這幫人的天下。

“各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闖將們，自從去年我們從學校裡揪出牛鬼蛇神錢胡楊，今天我們又揪出了現行反革命分子老鬍子潘耀儒，他竟然在《毛主席語錄》下面寫上陰謀兩個字，分明就是向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挑戰，赤裸裸的反革命行為。”

卞長明這麼一講話，大家也覺得這半年多沒有見，卞長明怎麼變得這麼會講話了？源平承闊承廣都知道，這傢夥是在廟口批鬥富農姜富連把嘴皮子給練出來了。

“潘耀儒，請你認清形勢，徹底交代自己的反革命行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盧子涵也不顧五年的師恩，沖著山羊鬍子大聲叱問。

“我沒有罪，那是我在黑板上寫的文章關鍵詞，主要是為了講解那篇社論，我無罪。”經過這麼一吵鬧山羊鬍子也清醒過來了，這個罪是千千萬萬不能認的，錢胡楊就是上了這兩個王八蛋的當，所以他把腰杆子一挺，頭一昂，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這個死不認帳的反革命，來呀，讓他坐噴氣式飛機。”對於這個倔強的老頭，卞長明幾人還真沒有辦法，哪像姜富連，只要一聲吆喝，就立即點頭哈腰，“我有罪我有罪”地說過不停。

“潘耀儒，請你坦白從寬，你為什還留著鬍子，這破四舊你難道不曉得嗎？”卞長明到處在找茬。

“卞長明，你爹也留著鬍子的，你為什麼不把你爹的鬍子四舊掉？”山羊鬍子雖然坐著噴氣式飛機，可是嘴裡毫不認帳，幾十年的教學把喉嚨都練出來了，聲音老高。

“哈哈……”聽到山羊鬍子這樣反問，操場上一陣大笑。

山羊鬍子似乎對這一套早有準備，上來了兩個學生押著他的膀子抬起來，他就順著勁抬起來，身子要向前弓，他就順著膀子向後面押著他的人借勁，時間一長，後面的兩個學生倒要用力拉著，也感到吃力，只要押著他的人把手鬆開，他就直起腰，仍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盧子涵一看這個樣子，也氣壞了，上去就是兩腳，恨不得一掌打死山羊鬍子。

山羊鬍子老不開口，卞長明這夥人也沒有辦法，就湊在一起商量辦法。

“二書記，這老鬍子太氣人了，乾脆狠狠打他一頓算了，讓他教不了學。”

“盧排長，不能的，樂大帥說過，要把這個典型留著，短時間也找不到第二個，你願意天天關在教室裡學習麼？”

“哎，這也對，也不能把姜富連天天趕到學校來。”

“所以呀，我們只要來學校，就押著這老鬍子在學校裡轉，這比呆在教室裡學習快活多了。”

“哈哈，二書記，就聽你的。”

“這樣一搞，學校又是我們的天下了，哪個還敢再提上課？”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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