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四十章（下）

導讀：通知復課鬧革命了，既然復課了，那復的什麼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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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下）

早上承闊承廣哥倆趕到學校的時候，發現，會場已經佈置好了，前面中央放著一排初中的課桌和好幾張椅子，教室前面的牆上被貼上“熱烈慶祝並執行中小學複課鬧革命的倡議”條幅。

停課鬧革命之前，每次在操場上文化大革命，每個班級都有固定的位置，對這幫小孩來說已經再熟悉不過，在有老師過來通知後，馬上拿上自己的小板凳到操場上尋找自己的位置。

由於不像過去那樣有老師管理，在宣佈開會之前，大家沒有坐下來，一個個都站著，交頭接耳四處張望。

“哥，你看，初中部的那邊，好像盧子涵也來了。”

“是的，二娃，我也看見了。”

“那卞長明來了嗎？”

“不曉得，再找找看。”

“不要找了，哥，卞長明肯定來了，卞長明不來，盧子涵肯定不會來，這傢伙最會拍馬屁的。”

“我看見了，那個頭上戴著帽子的，不仔細看還沒有看出來。”

“眼珠子還在麼？”

“這哪看得見，哈哈。”

“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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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同學們靜一靜，開學典禮馬上開始，請大家坐下來不要講話。”

聽到校長的聲音，大家都慢慢地坐了下來，大家這時已經看清，校長和山羊鬍子等一批老師已經坐在會場前面的桌子邊。

“今天還會讓卞長明上去發言麼？”承廣小聲地和承闊說著話。

“不曉得呢，二娃，注意聽。”

……

“各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闖將們，各位同學，根據上級的通知，我們學校今天複課鬧革命了，在正式宣讀這個檔之前，請大家起立，唱《東方紅》。”

在歌聲完畢之後，大家落座了，校長開始讀《中小學複課鬧革命》：

“中小學的革命師生，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已經有了很多的貢獻……就是響應黨中央的號召，複課鬧革命……

“毛主席說：“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資產階級知識份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複課鬧革命，複的是毛澤東思想的課，上的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課。上課，主要是結合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和《語錄》，學習有關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文件，批判資產階級的教材和教學制度。同時，應該用必要的時間，中學複習一些數學、物理、外語和各種必要的常識，小學學一些算術、科學常識……

“教職員工中堅持反動立場而又不接受改造的地、富、反、壞、右分子（是指本人，不是指家庭出身）必須清除出去。但是應該看到，中小學的教員和幹部大多數是好的和比較好的。不要排斥一切，打倒一切。對於犯了錯誤的人，要按照毛主席“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積極地説服他們改正錯誤，回到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上來……要堅持文鬥，不用武鬥……

“複課鬧革命，必須認真貫徹執行毛主席“要節約鬧革命”的指示，要愛護國家財物，堅決反對鋪張浪費現象。

“……

“中小學的革命小將：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你們應當響應黨中央複課鬧革命的偉大號召，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乘勝前進，取得新的勝利。

冗長的文章，把下面的學生聽得昏昏欲睡，聽到開始鼓掌的聲音，大家這才都坐直了身子，開始鼓掌。

坐在前面的校長老師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看到大家都清醒過來了，又特別強調：

“複課鬧革命，複的是毛澤東思想的課，上的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課。上課主要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和《語錄》，學習有關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文件，批判資產階級的教材和教學制度。同時，應該用必要的時間，中學複習一些數學、物理、外語和各種必要的常識，小學學一些算術、科學常識。”

剛才打瞌睡的小學生們，對校長長篇大論幾乎沒有聽進去，但是校長這段簡短的話卻聽得很清楚，不過多數人是一知半解。

……

好不容易熬到了複課典禮結束，再一起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家各自扛著板凳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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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回家的路上，承闊承廣等源平一起回去。

“源平，你怎麼這麼高興？”

“承闊二娃，告訴你們，學制可能要改了。”

“什麼意思？”

“聽山羊鬍子私下告訴我們，小學由六個年級變成五個年級，初中高中都是兩年。”

“什麼時候開始？”

“估計快了。”

“怪不得你這麼高興，這樣你就可以畢業了。”

“是呀，聽說連考試都不要，你說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嘿嘿，源平，說不定大哥會叫你繼續上高中的。”

“不會的，現在大學早不招生了，我爹早死心了，哈哈。”

“哈哈，源平，這下子你快活了。”

“是呀，哈哈，苦日子到頭了。”

“哎，源平，這沒有課本怎麼上課呀，難道天天背《語錄》，背老三篇？”

“山羊鬍子也說過了，沒有接到通知說這學期有課本，估計這學期就是背《老三篇》背《語錄》的，哈哈。”

“反正我們已經會背了，不過在學校裡比家裡好玩多了。”

“山羊鬍子告訴我們說，是因為全國學生造反派鬧得太厲害了，不得已才叫他們回學校的，只允許在學校裡面文鬧，有些地方到現在還在真刀真槍地打呀，大炮坦克都開出來了，還死了很多人，所以你們不是聽見今天校長在上面讀複課的文章，只許文鬥不許武鬥的。”

“文鬥是什麼？”

“文鬥就是寫大字報，開批鬥會呀。”

“這不是和停課之前一樣麼？”

“是的呀，差不多，因為老師不多，初中三個年級分成了兩個班，我和卞長明盧子涵都在同一個班。”

“啊！怎麼會這樣？”

“估計你們也要被集中分班了。”

“那老師都到哪裡去了？”

“很多老師都是富農地主的子弟呀，過去也只有他們才讀得起書，你想啊，錢老師的爹爹都被逼得上吊了，那些老師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呀。”

“哦，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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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今天吃的這個粥怎麼這麼稀啊？”

“二娃，這是小麥麵粉粥呀，當然稀了。”

“小麥麵粉是用來做烙厚餅的呀，怎麼用來煮粥了。”

“就發了幾斤小麥，如果做餅了，有了狼虎吞，沒了餓死人，當口糧發下來的，不夠吃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

“馬上就到清明了，這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去年爛掉了那麼多玉米，所以只能這樣。”

“生產隊沒有糧食了嗎？”

“有，不多了，所以只能混著發，過去小麥是中秋才發的。”

“可是奶奶，每次大場上都打了那麼多的糧食，為什麼發下來就一點點？”

“被送上去了呀？”

“為什麼送那麼多，不給自己多留點？”

“這是上頭規定的，要完成計畫。”

“別的地方也一樣嗎？”

“肯定都一樣啊，你想呀，要是減產了，計畫又不能減少，所以我們的口糧就會少呀。”

“這誰規定的，毛主席曉得嗎？”

“二娃，不用說，這肯定是劉少奇鄧小平這夥走資派搞的鬼。”

“這幫壞蛋，必須全部打倒，害得我們餓肚子。”

“承闊二娃，所以要好好學習呀，做個城裡人，吃定量，一兩糧食都不會少的。”

“媽媽，奶奶，前幾天我們在學校翻報紙，竟然發現了一篇文章說，我國支援尼泊爾兩萬噸大米，問老師，老師說我們國家送了兩萬噸大米給尼泊爾這個國家。”

“奶奶，老師還告訴我們，一噸是兩千斤，這一下子就送出了四千萬斤大米。”

“四千萬是多少？”

“就是四千個一萬斤。”

“乖乖隆地咚，這自己都沒得吃，怎麼還送這麼多給人家吃的？”

“媽，前些日子和二嫂一起幹活，她說他們堤西水多，都種水稻的，但是水稻收割了以後，一粒稻子也不能留的，都要上交上去，然後吃的是我們這邊種的玉米。”

“我說呢，難怪那麼多玉米都沒了，原來都送出去了，這城裡人又不吃玉米，只能給種水稻的人去吃了。”

“是呀，這不是瞎搞嗎？”

“媽媽，奶奶，這肯定也是劉少奇鄧小平這夥走資派搞的鬼。”

“就是呀，難道毛主席不曉得這兩個大壞蛋嗎，怎麼還不打倒他們？”

“哎，這哪個曉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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