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怪怪的小短篇 - 01.潔癖

我叫林序。

我有一個一直困擾了我很久的毛病——

重度潔癖。

有多嚴重呢？

國中發育的晚，讓我看起來比同齡人更瘦小，加上比起打球、跑步這種會讓自己髒兮兮的戶外運動，我更喜歡坐在教室裡看書。

所以，我自然成了異類。

異類總是難做的。

在我今天第三千一百四十二次把桌面擦乾淨、消完毒的時候，陳宇和劉承佑沾著滿手的粉筆灰，惡意的抹過每一個本該乾淨的角落。

他和他圍在我的桌邊，很髒，空氣裡塵土、汗水、粉筆灰交織。

我很努力在忍，身體顫抖。

他們大聲的笑鬧，說的是什麼我忘了，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髒死了。

一陣白色的粉模糊了眼前，我忍不住嗆咳，細小的灰順著呼吸道吸進肺裡。

骯髒的，灰。

腦子裡的弦斷了。

尖叫響起，手上傳來阻力。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圓珠筆鋒利的筆尖距離陳宇的眼睛不到一公分。

陳宇大睜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承佑也嚇傻了。

我呢？

我不高興，髒污就應該除掉。

「深呼吸。」有人在我耳邊說。

聲音像是有魔力，我深吸了一口氣。

「椅子是乾淨的，坐下吧。」

圓珠筆掉在落滿灰的桌上，我低著頭抓著他的校服角。

「你怎麼那麼慢？」

「裝水。」他塞給我一個水壺。

我的、乾淨的，水壺。

最後，陳宇和劉承佑道了歉、記了一人一支小過，我低著頭站在他們對面，眼淚往下滴。

我想著他們剛才的窘樣，嘴角怎麼壓都壓不住。

回家路上，他問，開心嗎？

我說，開心。

不得不承認，剩下的國中時間，全班除了他都沒有人在找我說過話，我也很高興。

母親送我去看心理醫生，我覺得效果是有的，不過不大。

我換過好多個心理醫生，我覺得最有用的還是他。

我們大學也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宿舍，畢竟我這一生也沒遇過多少可以忍受我潔癖的人，並且自己也做的不錯的。

他是其中一個，心理學系的。

順帶一提，我是化學系的。

他叫鍾明澤。

他天生就適合做心理醫生，長得溫柔、好親近，只要一說話很容易就讓人陷進去了，從小就展示了驚人的天賦，例如，能夠很好的安撫我。

不然……

陳宇的眼睛真的會被我捅穿。

不過，他有個不算缺點的缺點……

性別男，性向，也是男。

我曾經開玩笑的問他會不會愛上我。

他說，愛上自己的病人很可悲。

我歪頭，為什麼？

他回，病人在心理醫生面前沒有秘密。

短暫的沉默。

他問，你呢？會不會愛上我？

我回，愛上自己的心理醫生也很可悲。

他歪頭，為什麼？

我回，病人在心理醫生面前沒有秘密。

我們都笑了，以身為病人和醫生的角度。

今天的天氣很糟，我的鞋上都是泥，不開心。

我心情不好的結果就是，不只我不開心了。

鍾明澤把筆摔在桌上，對我說，別發瘋，林序。

我把帶來的便當推給他，說，江錦年出軌了。

他看起來挺震驚的，瞳孔微微放大。

也許他的表情不是驚訝。

很快，他又變回冷靜的鍾醫生了。

他面無表情的說，所以？

閃電划過窗外，他背對著光，看不清臉，我的臉則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我說，你了解我的。

他打開便當，笑了，我也是。

我向實驗室請了三天的假期，過程意外的順利，老師甚至很大方的多批了兩天給我，大概是我過於慘白的臉色導致。

感謝鍾明澤友情提供的粉底液。

我回了家，接連兩天晚上我毫不意外沒等到江錦年回家，自從上週我發現他出軌之後他就不常回來了。

我自然是高興的，我喜歡乾淨的東西，江錦年根本就不在這個範圍。

第三天下午，我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我開門見山的說，我們該聊聊。

一時間，電話兩邊都沉默了。

他同意了。

我在晚上八點等到他，我們坐在餐桌最遠的兩邊，桌上擺著他愛吃的菜。

他轉頭想走，說，我們分手了。

我攔住他，笑的勉強，最後一頓飯。

他最後還是留下來了。

我沉默的看他把食物放進嘴裡，笑了。

我下的劑量有點重，他很快就昏過去了。

他好重，我把他綁在地下室的解剖床上，他睡得很沉。

我回到廚房，端出一模一樣的菜，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封進冰箱，加了料的菜我分成小份餵給了街邊的小動物。

只會讓牠們睡一覺而已。

我回到地下室，看著江錦年的臉發呆，嘴裡哈出白氣，我們其實也有很快樂的回憶，想著想著，我又想起上週發現他出軌的時候。

有人寄了一堆照片給我，我看完後，笑了。

我就知道你是那麼骯髒的人。

江錦年回家的時候，那堆照片還攤在桌上，他離開前留下一句，分手吧。

我做了一桌的菜，苦惱的想剩菜怎麼辦，最後我吃了一半，剩下的，明天帶給他吧。

我仔細洗了個澡，翹了班，睡覺。

江錦年的掙扎的聲音換回了我的思緒，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我。

我笑了，我知道我笑起來很好看，對他說，江錦年，我說過，我不喜歡骯髒的東西。

他看著我的表情很驚恐。

他咒罵我、求我，我只是把刀尖往下壓，血珠冒出來，划過肌膚，滴在地上。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我把他的內臟掏出來，丟進漂白水裡，幸好戴了手套，我可不喜歡黏糊糊的感覺。

鍾明澤來的時間不太好，正是最血腥的時候，他接過我遞過去的手套，替我分開對外行人來說困難的部位。

醫生不愧是醫生，心理醫生也上過解剖課。

他的動作很快、很穩。

他笑著說，我算是你的共犯嗎？

我正在洗腸子，漂白水換了一桶又一桶，說，你早就是了，不是嗎？

他笑了，我和他交換了一個沾滿血腥味的吻。

溫熱的唇分開，他對我說，可悲。

我挑了挑眉，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惡劣的用血在他臉頰畫上一條血痕，他無奈的看著我，抓住了我另外一隻摘掉手套正準備伸進他白色，喔，現在是紅色的襯衫下擺的手。

他說，我不想在別人的血裡來上一發。

我哼了一聲，站起身。

他輕鬆的扛起江錦年血糊糊的身體，丟進充氣泳池裡的漂白水，乾淨的水染上血色。

他問，這個怎麼辦？你還有福爾馬林嗎？

我搖搖頭，這個就算了吧，你有想留的嗎？

他回過頭看我說，我沒有留著情敵屍體的癖好。

我換了一副手套，說，可悲。

他笑了幾聲，血不好清理，但我可是專業的，我們洗掉血跡，把泡過漂白水的內臟排列整齊，地下室很冷，不用擔心壞掉。

他把江錦年的空殼沖乾淨，動作有點暴力，不過效果不錯。

我很高興，一切又乾淨了。

我們洗了個鴛鴦浴，至於過程發生了什麼，想必不用我多說。

隔天，我揉著腰看鍾明澤在廚房裡忙碌，他做菜不怎麼樣，但我不想動，所以只能勉強吃一下了。

對於我抱怨的話，他嘖了一聲，塞了一顆水煮蛋堵住我的嘴，我笑眯眯的吃完。

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我坐在他懷裡吃爆米花，正是精彩的時候。

鍾明澤圈著我的腰，下巴擱在我的肩上說，你的前男友還躺在地下室呢，不去看看？

我從他懷裡爬出來，用眼神控訴他不懂情調，他笑的像隻狐狸。

最後電影還是沒看完，最近天氣有點熱，屍臭味可沒有血那麼好清。

我坐在椅子上，無聊的看鍾明澤把江錦年的內臟塞回去，他突然問，你想塞心臟嗎？

他果然懂我。

江錦年的心臟被我捧在手上，鍾明澤抓著我的手把他塞進正確的地方，我們都很開心。

拋屍的地點我們選在了距離我家不遠的山上的湖裡，江錦年被裝進桶裡，剩下的空隙填滿石頭和沙土。

三天後，我復工的第二天，最刺激的來了。

警察敲響我家的門，心臟跳得有些快。

領頭的男人給我看了證件，說，林先生嗎？

我點點頭，怎麼了嗎？

警官說，你的伴侶江錦年先生失蹤了，這幾天你有看見他嗎？

我裝作震驚的樣子，失蹤了？我五天前才跟他吃過一頓飯。

警官先生的視線很銳利，他來找你嗎？

我搖頭說，我找他。

警官先生又問，找他做什麼？

我沉默了一下，分手。

他身後的小警官可能沒想到可以聽到這麼大的八卦，沒忍住，問，為什麼分手？

我面無表情回答，他出軌。

警官先生瞪了小警官一眼，擺著一張撲克臉說，監視器顯示江先生最後的身影進了你家，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想了想說，他沒在我家過夜，我們吵了一架，飯都沒吃完，他就摔門走了。

警官先生說，監視器沒拍到江先生離開。

好煩。

我說，他可能從後面走了。

警官先生問，後面？

我點點頭，小區後面有公車站，他走的點只剩後面的公車站有末班車。

他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也ㄧㄧ回答了，真假參半。

警官先生走了，我知道他們會去調監視器，然後會看到「江錦年」坐上最後一趟末班車，在終點前一站下車，至此消失在人海。

而我正坐在小區樓下餵小動物吃晚餐。

江錦年會成為失蹤人口。

而我，不過是一個嫌疑人。

也只會是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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