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血紫藤 - 第五十一章琴聲宜夜闌[1]

我正與榮貴嬪相談甚歡，鄭羨偏要當程咬金礙着我。我總覺得不管走到哪，都看到她的身影。聽說她時常串門子，想與眾妃打好關係。但依我看，似乎收效甚微，其他妃嬪對她仍是不冷不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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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我多想，鄭羨已盯着我問：「沒想到能見到祁御女。娘娘方才和祁御女聊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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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淡淡回答：「妹妹送了一把琴予本宮，自然是在品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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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不客氣地走近古琴，細看其中工藝：「這是杉木吧？我聽說用水曲柳^[2]製琴，聲音才渾厚凝重。」她又扭轉頭看着我說：「杉木琴到處可見，祁御女怎麼不送些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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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聞言，已面露不悅。我開口解釋：「麗貴人有所不知，斫琴着重的不是取材，而是工藝。只要大師出手，哪怕只用尋常桐木，也能製出一把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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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不依不撓：「但杉木如此普通，恐怕有失娘娘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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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下不滿，轉而問她：「那麗貴人送了什麼給娘娘道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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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往外喊「紅芸」，幾名侍婢就搬進一個雙面繡屏風，不過繡功就不如佳貴人精妙，這幅刺繡正反都是相同的蝶戲杜鵑圖，線頭亦不太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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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洋洋得意地自讚：「娘娘上次嫌屏風上漆太費事。這紫檀木^[3]屏風不必補漆，用久了反而會更黑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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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客套道謝：「妹妹真是有心。」轉頭指使一旁的宮女：「金芸，你把原先的屏風搬去前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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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然察覺不對勁，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將目光移至眼前的侍婢，假裝不經意地問：「這麼大的屏風也搬得動，真是了不起，她是娘娘帶進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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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似乎覺得奇怪，但還是答我：「那是金芸，是尚宮局派來的大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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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有底，但怕她們察出不妥，於是話鋒一轉：「麗貴人真是闊綽，紫檀木如此名貴也捨得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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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沾沾自喜，繼續炫耀：「當然！家父新得了一批紫檀木，我也把我宮內的漆木屏風換成紫檀木了。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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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術不正，又對我抱有敵意，搞不好會陷害我。我不敢收，收了也不能用，所以連聲拒絕：「不必了！我見識淺薄，不太懂這些木材，就無謂糟蹋麗貴人的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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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又盯着我方才送的古琴，我心思煩亂，於是出口嘲弄：「紫檀木不宜製琴，麗貴人既然不通音律，這你就不用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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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怒視我，忍不住忿懟：「你才不通音律！皇上看也不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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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意提醒：「皇上聖意豈是你我可揣測的？麗貴人慎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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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徹底被激怒，失態地指罵我：「你彈箏才是連樂妓都不如！也難怪皇上不寵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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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出言制止：「麗貴人！你在説什麽渾話？再説以後就別來長安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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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而不語，沒想到這鄭羨如此暴躁，絲毫不懂忍耐。鄭羨知自己闖了禍，才紅着眼道歉：「嬪妾知錯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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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嬪還是把她打發走了，還說她以後再來也不會接見，就怕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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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羨走後，我在長安宮待到晚膳時份，才匆匆回去，沿路卻一直默念：紅芸、金芸、彩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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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琴聲宜夜闌：出自劉長卿《雜詠八首上禮部李侍郎．幽琴》。

2.水曲柳：可製古琴，屬於高級用材。

3.紫檀木：紅木中的珍寶。一般紫檀木傢俱的顏色就是其自然氧化而生，不會上漆，只會拋光和打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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