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血紫藤 - 第十四章宜爾室家[1]

一出房門，我就輕聲問梨欣：「你猜爹爹要說什麼？」梨欣一頓，有些忌諱般答：「梨欣哪知道老爺的心思？」隨後縮了縮脖子，偷覷我的臉色。我本想多問幾句，眼前卻已是北房^[2]，我頗有深意地朝梨欣一笑，然後邁步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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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碩甫若要見我，可以喚我去前廳^[3]或書房。他偏要候在中堂，是想帶着祖宗來試探我嗎？這堂屋確實莊嚴肅靜，可惜我是現代人，不信怪力亂神之說，就算他搬出滿天神佛，我亦不會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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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息凝神，再踏步入室，然後規矩地喊「爹爹」。他聞言回過神來，着我坐下。我走到左側，準備按着扶手坐下，那突出的扶手卻叫我不適，但我若無其事般落坐，又如大家閨秀般只坐椅子前三分一。祁碩甫望見，許是未想到我如此斯文，他那淡然的雙眸顯出些訝異，但又旋即回歸平淡，登時叫人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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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徐徐捧起那剛端上的填白瓷^[4]茶盞，武夷茶^[5]的巖韻^[6]撲鼻而來。微呷一口，心已被茶香打動。但我不願現出見識短淺的模樣，於是刻意隱忍，只沉靜地放下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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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觀察着我的一舉一動。我不甘示弱，於是放下茶盞後，就堂而皇之地打量回去。他對上我的目光，亦不慌不忙，還特意喝口茶再開腔：「你的針線功夫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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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料想開場白是這樣，但只得老實答：「未曾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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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輕蹙，再問：「可會彈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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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拘謹答：「略有涉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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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他就使人設好箏架和奉上銀甲^[7]。我將指甲外戴^[8]，並趁調音時，思量要彈的曲子，最終決定彈《落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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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逕自沉醉在那憂鬱而戲劇化的曲調，一度合上雙眼。直至一曲作罷，方察覺他那疑惑又帶點陶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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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啟唇：「彈首《繡金匾》^[10]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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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他的用神，亦未曾聽過此曲，當下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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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如此，又對我囑咐一番。比如叫我跟教引嬤嬤學禮儀、秦箏及女紅，又要我戒掉南方口音。他還讓我幫侯氏管家，暗示要我監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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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順他意答允。他對我點點頭後，就讓人送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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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時天色已昏黃，梨欣輕聲細語地提醒：「小姐待會要在老夫人的院子用晚膳，現在可要先去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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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待過貴宦人家，不知其中規矩，有梨欣指點自然好，但我仍未確定她是誰的人。梨欣的提議亦合情合理，但我又回想起祁碩甫的囑咐。我一想到要被牽扯入宅內鬥爭，就不由得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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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欣見我舉棋不定，心不在焉的模樣，便着急地催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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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宜爾室家：出自《詩經．小雅．常棣》。

2.北房：四合院中坐北向南的房，亦是正房的別稱。

3.前廳：部份四進院在中堂前一進院還有前廳，亦可待客。

4.填白瓷：明朝常用的茶盞材質。

5.武夷茶：明朝的名茶之一，產於福建閩北「秀甲東南」武夷山一帶。

6.巖韻：武夷茶特有的巖骨花香韻味。

7.銀甲：古時彈箏義甲種類，可見於《丹鉛總錄》。

8.指甲外戴：河南派常見的義甲戴法。

9.《落院》：河南派的板頭曲，取材自戲曲《二度梅》，現存版本由曹東扶整理

而成。

10.《繡金匾》：陝西派的名曲，本是陝西關中的民歌，由周延甲改編成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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