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人鬼情未了 - 下

龍卷風去世前，曾與信一在這屋子同住。起初是拗不過信一，後者便帶著一身生活痕跡侵占他的居所，如同小石子滾落深潭，本該平淡無波，可這石子非要從潭底作亂，攪動他一池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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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龍卷風現在駕輕就熟地從抽屜找出一條領帶，擋住信一的視線，冰涼的指尖觸及他的眼簾，使眼皮不自覺地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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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隻手好凍。」信一分神想到，雙手便往前摸索著，那雙手還殘留著剛剛被肆虐的痕跡，龍卷風大發慈悲，把手主動伸到信一面前，讓他能順利地攏住龍卷風的手掌，信一低頭，往𥚃呼著熱氣，脖頸彎曲得像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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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龍卷風抽出手，拿起床邊放著的藤條，信一幼時頑劣，常遭受龍卷風的毒打。他拿著藤條在虛空中揮了幾下，發出嚇人的風聲，嚇得信一在原地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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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約感受到今天不能善了，他已經許久沒挨過打。長大後，尤其他們相戀後，臣服與鞭打已變成調情的項目，他忠心又聰明，龍卷風已很少責難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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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心𥚃有些乏酸，委屈感從心底升至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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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好過分。明明他按照他的遺囑而行，他活下去，他撑起城寨，他保了陳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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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回來——他根本不敢去思索龍卷風從何而來——卻沒給過他依偎的機會，甚至沒給過他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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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待他多想，龍卷風便捉住他的後頸，將他整個人轉向床邊跪著，強硬地讓他伏下身，臉頰緊貼著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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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扯下信一寬鬆的睡褲，藤條破空而落，精準地落在了信一的臀部。他用了七成力，滅頂的疼痛使信一劇烈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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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夠三十下，如果你知錯，我就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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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嗯！」他習慣性地報數，隨後捂住嘴，試圖吞掉這聲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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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龍卷風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藤條接二連三地落下，痛意連綿成一片，臀部至腿根已慢慢浮現出紅痕，信一再也忍不住地痛呼出聲，又下意識地咬住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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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挨了好幾下，他的數報到了十三，舌尖嚐到了腥意，卻沒有打算在等待的時候放過破損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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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指撫過他的嘴唇，威嚴的指令同時響起：「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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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順從，身後的鞭打片刻不停，他卻在這種控制和疼痛中獲得久違的平靜。但失了忍耐的法子，便再也按捺不住喉頭的悲鳴，整個人在這種折磨下變得汗津津的，洇濕了床褥，形成一片顯眼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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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痛楚尤其凌厲，信一看不見龍卷風何時下手，每刻都似在斷頭台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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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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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Daddy⋯」信一哭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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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五下，我親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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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藤條被扔開的聲響，龍卷風的大掌取而代之，用比剛才更大的力度扇打著信一腫脹的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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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錯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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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固執地搖頭。他何錯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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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點解唔俾傷口好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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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點解眼白白睇住把刀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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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我有冇咁教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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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的憤怒在此刻全然噴發，信一幾乎要在這怒意中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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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載著龍卷風滿腔怒火的一掌落下，信一終於跪不住地傾倒在龍卷風懷中，年長者半蹲著，餘怒未平，手卻輕柔地按揉信一猙獰的傷痕。冰冷的觸感使信一如觸電般一顫，被撫過的傷口騰升起麻痹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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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ddy⋯我想望住你。」明明雙手自由，信一卻低下頭，示意龍卷風解開沾染著他汗液與淚水的領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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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猛然照進來，他眨了眨被淚水浸泡到疼痛的眼睛，龍卷風的面容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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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算能端詳起龍卷風的輪廓，與他記憶中的一樣，只是看著疲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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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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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福至心靈，開口服軟：「對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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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望著他失笑：「你知自己錯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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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目露迷惘，龍卷風知道，剛剛那一頓打與其是責罰，不如說是打碎信一在他死後築起的殼，就像他學會了在他面前說謊。而他深知，他在此時說的話，信一才能聽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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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錯在，拎自己嘅身體嚟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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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的死，是壓在信一頭上的大山，他想去怨，想去恨，他恨王九，恨狄秋，恨龍卷風的隱瞞，他算無遺策，把帳算到每個人身上，可一樁樁一件件算下來，他最後可以恨的，居然只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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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抽走了他所有的愛，他能活下去，唯有反復品嚐這極致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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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唔住。」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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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冇對我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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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低沉的聲線讓信一潰不成軍，抱著久別重逢的人低聲哭泣，一點一點放鬆，變成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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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龍卷風卻不合時宜地發現膝蓋而失去了落在地上的觸感，他把手掌抵在信一眼前，掛著淚珠的睫毛在他掌中煽動著，另一隻手摩挲著信一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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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久一點吧，天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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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似有所感，滾燙的眼淚盈在龍卷風虎口，卻沒法為對方帶來哪怕一丁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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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俯身，雙唇相貼，聲線滯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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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仔，我喺終點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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