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人鬼情未了 - 上

敲碎我的脊骨，擺弄我的手掌，讓我的眼中只映出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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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壞我，像你親吻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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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有半輩子都活在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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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於他死後仍然被困在城寨，他並沒有很意外，人總是離不開自己的根嘛，他相信鬼也是，但比較意外的是，他被困在信一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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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說實話，信一並沒有很成功地面對他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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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一生坎坷，年輕時對不住摯友，臨了又對不住信一，他想到在縫隙中相望的一眼，他不後悔，只是再睜開眼望到他，心𥚃還是充滿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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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親眼看著信一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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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雖死，但他的餘孽未清，照龍卷風的看法，只要把他們趕離城寨，自然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不過信一並不這麼想，他三天兩頭就帶著陳洛軍他們掃蕩王九餘下的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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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狠絕的打法，龍卷風這生見盡鮮血淋漓的場面，卻幾乎沒有見過一個人，有破綻不掩飾，不在乎自己身上被劃出多少傷口，有次甚至面對著迎面而來的刀刃，巧妙地不躲不閃，使他的自毁意志不落人口實，但龍卷風太了解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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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憑著本能抬手，刀鋒卻直直穿過他的手掌，像穿過一陣空氣般輕易，怔住之際，信一身旁的人及時替他格檔，才免於他倆地府相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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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𥚃，信一獨自處理傷口，又解開手套，斷指上的血痂從創口剝落，引得人皺眉低呼，龍卷風心頭一窒，轉念又想，離城破已有一段日子，為何傷口遲遲未好？不要是身體出了問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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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他就知道答案，信一開了一台小燈，讓龍卷風能輕易看到他皮膚上的紋路，只見他用力地把手指摳進創口，使那脆弱的地方湧出更多血花，始作俑者痛苦地仰起頭喘息，脖頸上青筋突起。龍卷風心𥚃積攢下來的憤恨幾乎覆滅了他的理智，他把手快速地伸到信一脖頸前，虛虛地攏住，像他曾經做過的一樣，最後卻只是在虛空中拂過信一濡濕的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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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的胸脯起伏不定，似乎仍在平息那尖銳的痛意，龍卷風不忍再看，離開了信一的房間。他試探過，他大概可以離開信一十分鐘的時間，其後便會被強行召回到信一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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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著夜色走在熟悉無比的街上，城寨在沉睡，狹窄的過道不見一點亮光，他走過天后廟，忍不住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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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大戰前虔誠地拜過天后。一願以此殘軀保衛城寨上下，二願一代事一代了，莫讓舊事擾了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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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願有朝一日他身死，信一能按自己心意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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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信一的教誨雖多，卻無一樣是要他做一個好龍頭，只因信一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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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站在廟宇門口，目光穿過門檻、紅布、香環，與神明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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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彎下腰，朝天后娘娘躬身，心𥚃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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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世人，犯過無數殺孽，唔求天后娘娘恕我入輪迴，但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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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緒一頓，隨即接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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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仲細，佢唔應該成世咁樣生活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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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是如何摧毀一個人的心志，他早就領教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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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娘娘畀個機會我，救信一於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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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想著，雙腿隨著意念跪下，又把雙手合十抵在額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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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翻湧之時，有一滴隱蔽的淚滑落至山根，繼而滴落在地，聚成本不該出現的細小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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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少流淚，哪怕後背刀傷縱橫，死亡在前，仍惹不得他落半滴淚，是以他怔松地看著地面的痕跡，心𥚃明瞭，是天后娘娘應他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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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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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昨晚難得睡了個好覺，像是有人在側守護了他整晚一樣。他笑自己平白生出妄想，其後熟練地清理起昨夜懶得弄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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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著被單走出房間，準備清洗乾淨，不遠處的背影卻讓他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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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指尖揑住半支煙，桌上是他昨天隨手放的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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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認錯，他哪怕認不出自己都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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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掌舵，他的信仰，他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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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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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徐徐轉身，凌厲的眼神定住了信一即將溢滿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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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垂下目光，信一便順著他的視線向下望，觸及到手上的被單，他帶著慌亂地鬆手，然而上面的血跡鮮明，像以血肉滋養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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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個係⋯」他支支吾吾，嘗試開口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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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氣得幾乎發笑，把煙頭準確地扔到信一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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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信一，我有冇教過你講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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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者聲線冰冷，昔日積累的威壓讓信一從重逢的狂喜中掙脫出來，肌肉記憶使他雙腿發軟地跪下，膝行到龍卷風腳邊，左手勾住他的褲管，並試圖抓住龍卷風的尾指，他不知道龍卷風看到多少，知道多少，就算他全知道了，要把他罰得體無完膚也沒關係，他在意的只有更靠近這心心念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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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試探的手被龍卷風輕易拂開，其後把掌心向上，向信一示意，後者便順從地把右手放在上面，冰冷的觸碰使他輕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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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卷風仔細地檢查他的手，看他手指處傾斜的三個切口，此刻正露出粉嫩的血肉，若細看還能發現周圍乾涸的血跡。龍卷風稍微使勁，揉搓著那𥚃的傷口，像是揉搓一個平面，信一盈在眼眶的淚再也承受不住地掉落，卻只是沉默著領受，唯有緊咬的牙關、後頸的冷汗暴露他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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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時間一長，他忍不住服軟，低聲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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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痛，咁不如等我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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