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第1章地盤意識

　　臨近九月，廣原市依然熱得和盛夏沒什麼區別。

　　這天是臨港高商的返校日及新生訓練，貫穿臨港區的東西向主要幹道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學生們像是暑假還沒放夠似的，踩著慢悠悠的步伐走進臨港高商。

　　紅磚色的行政大樓巍然立於校門後，學生們路過宏偉的挑高穿堂，有的繼續往別棟校舍前進，有的則在電梯前排隊，準備前往行政大樓上層的教室。

　　綜合高中一年六班的教室裡，裴尚延皺著眉，打量著坐在教室前排的陳司麒。

　　這人和他有著長長一段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恩怨，按他的話來簡短說明，就是他分化成Alpha後，被這人找了整整一年的麻煩。

　　國中他們不同班，陳司麒照樣每天躲在各種陰暗的犄角旮旯裡堵他，也不知是什麼曲折離奇的緣分，廣原市公立私立加起來近五十間高中職，他們都能上同一所學校，還直接被分到了同一班，想到這點裴尚延頭都痛了。

　　這份沉悶的心情，在班導主持的自我介紹進行到尾聲時，輕易地被打破了。

　　班導梁願永是個沒那麼Alpha的男性Alpha，說起話來柔柔的，在黑板上用圓滾滾的少女字體寫著一個又一個同學的姓名，讓同學們按照座號依序上台自我介紹。

　　轉眼只剩最後一位同學還沒上台，班導剛在黑板寫上了「陸成悅」，前方便傳來了陳司麒尖銳又突兀的訕笑。

　　「成悅是成天只會取悅別人的意思嗎？哈哈，不愧是Omega的名字。」

　　周圍同學面面相覷，畢竟這個玩笑涉及性別，沒人敢接話。

　　裴尚延只見染著一頭明亮的奶茶色髮絲、打從進教室起就一直熱絡地和喬耘敘舊的陸成悅緩緩站起身，一步步朝講台走去。

　　當陸成悅差一步就要站上講台時，猛然轉過身一拳揮到陳司麒臉上。

　　陳司麒毫無防備，應聲倒地。

　　陸成悅打了一拳還不夠，直接騎到陳司麒身上，對著臉部揮出一拳又一拳。

　　周圍同學紛紛尖叫逃開，班導也急忙大聲喝斥著，場面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看在裴尚延眼裡，卻像是沉悶的苦情劇迎來轉機，也像是一部嶄新大電影的開場，全世界都像進入了慢動作，而他一秒也無法將視線從陸成悅身上移開。

　　太解氣了。

　　這人還是個Omega？怎麼那麼能打？

　　早晨的陽光斜斜地從窗戶照進來，不偏不倚地灑落在陸成悅身上，裴尚延看著那人漂淺過的髮絲一閃一閃的，扣子敞開的白襯衫也泛著一層光暈，只覺得這就是電影主角的氣息，也像是遊戲裡肩負重要任務的角色。

　　至於這人其實是正在對毫無還手餘地的同學施暴，動作如何兇殘，殺紅了眼的表情更像是個反派什麼的，在裴尚延眼裡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轉眼就過了將近兩週，這天是禮拜五。

　　在秋老虎的淫威下，太陽肆無忌憚地摧殘著廣大的南部土地，所幸臨港高商財力雄厚，教室皆設有中央空調，一大早就冷得和冬天相去無幾。

　　早自習時，教室最後一排正中間的兩個位置，裴尚延把藍芽耳機分了一邊給溫郁仁，兩人一起使用筆電。

　　「這邊，轉場不夠流暢。」溫郁仁指著筆電螢幕。

　　裴尚延二話不說，立刻在時間軸上反覆拖移確認。

　　「你看，像這個就很好。」溫郁仁拿著手機，打開Youtube向裴尚延展示某支他很喜歡的Vlog。

　　「那個轉場特效是用AE做的。」裴尚延皺眉。

　　「你不會嗎？」

　　「不會。」裴尚延心想，AE應該大學才會教，他兄弟這是要他超綱三年嗎？

　　「那我給你買堂網課？」溫郁仁用彷彿只是買零食那般稀鬆平常的語氣說著，對上裴尚延困擾的眼神後又改口：「開玩笑的，已經剪得很好了，真的。」

　　此時左邊傳來一陣喧鬧。

　　「對面AP走位失誤，開幹！開幹！」

　　「幹他幹他幹他！」

　　裴尚延朝噪音的來源看去，一眾同學聚在左邊靠走廊的窗邊位置低頭玩手機遊戲，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從那群人中找到一顆明亮的奶茶色腦袋，後者對自己的音量毫無自覺，依然玩得忘我。

　　溫郁仁笑得賊賊的，在裴尚延耳邊小聲揶揄：「又在偷看陸成悅？」

　　「覺得吵罷了。」

　　「少來，你一節課會偷看他幾次，要我算給你聽嗎？」

　　「……」裴尚延無法反駁。

　　好吧，他這段日子以來，確實整天盯著陸成悅看。

　　陸成悅就坐他左前方，只要抬頭看黑板，餘光難免瞥到那頭因漂淺過而顯得明亮搶眼的髮絲，偶爾他也會忍不住盯著陸成悅的耳朵看上老半天，觀察那排經常換著不同花樣的銀色、黑色耳飾。

　　等回過神來，對方不論是在打瞌睡還是低頭玩手機，早就全都盡收眼底了。

　　而溫郁仁就坐在陸成悅後方，也就是與他併桌的左邊這個位置，每每他多看陸成悅一眼都逃不過他這位竹馬兄弟的眼睛。

　　他很清楚，一般人若是知道一個Alpha老是偷看一個Omega會產生什麼想法，所以溫郁仁的調侃也是情理之中。

　　陸成悅突然啪的一聲將手機放在桌上。

　　「係咧哈囉？這麼會下水餃，你們乾脆合資開一間八方遊龍算了。」陸成悅半開玩笑地表達他的不快。

　　「陸哥抱歉！我先送頭的，開店我出三成。」粉毛伸手比了個三，眨了眨眼睛故作無辜地說道。

　　「不，對面AP都是被我養肥的，我出四成。」鮪魚有樣學樣，擠眉弄眼。

　　明明是陸成悅先起頭說的垃圾話，他卻反而被周圍的同學們逗笑了，小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見此景，溫郁仁不屑地冷哼一聲，嘲諷道：「那四個Alpha，打個遊戲還得抱Omega的大腿，有夠沒屁用。」

　　裴尚延對此沒有任何表示，只用手肘碰了碰溫郁仁，提醒他注意形象。

　　「不玩了。」陸成悅轉頭對教室前方喊了聲：「老喬！你過來接手！」

　　「來了！」喬耘飛快地衝去拿起陸成悅的手機接著玩。

　　陸成悅起身打算回自己座位，但注意力立刻被裴尚延的筆電吸引，於是逕自走到裴尚延和溫郁仁身後。

　　看著深灰色介面上全是英文，陸成悅心生敬佩，他原本就有聽喬耘說他們幾個從國一就在搞Youtube頻道，但沒想到使用的軟體竟是這般複雜。

　　「哇喔，太猛了吧。」陸成悅感嘆。

　　溫郁仁回頭時神情有些尷尬，陸成悅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軟體右上角預覽欄位上顯示的內容似乎不太妙，只見溫郁仁和喬耘站在野溪深潭旁，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泳褲。

　　想到溫郁仁大概是誤會他方才說的話了，趕緊解釋：「介面都是英文欸，你們居然用這種東西剪片，真他媽猛。」

　　溫郁仁倏地擺出親切的微笑，故作謙虛道：「厲害的是尚延，拍攝和剪輯都是他一手包辦的。」

　　「欸，這樣啊。」陸成悅隨口說了聲：「可惜攝影師不會入鏡。」

　　「你想看他脫？」溫郁仁沒忍住一時嘴快，不意外地又收穫了裴尚延的肘擊。

　　「我……」陸成悅覺得，如果老實回答不想，好像有點傷Alpha的自尊，乾脆換個方向表示：「我有點想跟！班長，你們下次出去可以帶上我嗎？」

　　「你面對鏡頭放得開嗎？」溫郁仁反射性問道，隨即覺得自己問了廢話，陸成悅是風紀，午休管制時間總是四平八穩地拿著麥克風站在講台上一枝獨秀。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陸成悅勾起一邊嘴角得意地說。

　　裴尚延比較謹慎，摘下耳機遞給陸成悅後道：「你先看看，再考慮一下。」

　　溫郁仁聞言也將他戴的那邊耳機遞給陸成悅。

　　等陸成悅兩邊耳機都戴上了，裴尚延把時間軸倒回最前面，按下空白鍵撥放。

　　影片開頭，溫郁仁和喬耘先是充滿活力地打招呼，接著介紹今天的主題是「學生也能玩的輕度密境探險」。

　　一行人從市區搭公車，經過兩次轉車抵達山區。

　　溫郁仁一路講解路線、注意事項和紀錄花費，語氣親切和緩，開口時自帶說服力，稚氣未脫的臉龐已漸漸開始嶄露身為Alpha該有的鋒芒，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認真聽他說話。

　　相較之下喬耘這個Beta就顯得外表平平，但他勝在反應快和講話逗趣，和溫郁仁一搭一唱十分合拍，熱情的肢體語言和淡定的溫郁仁形成鮮明對比。

　　裴尚延會在喬耘爆言時加上特效字幕，罐頭音效也運用得宜，剪輯手法已有一定的成熟度。

　　陸成悅不禁讚嘆：「欸幹，剪得超好的欸。」

　　聽見陸成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裴尚延稍微偏頭就看見陸成悅精緻俐落的下頷線，這才意識到他們挨得有多近，不由得僵住身體。

　　讓Omega聞到自己的氣味是非常不禮貌的，偏偏裴尚延才分化剛滿一年，還沒學會隨心所欲地控制費洛蒙。

　　陸成悅戴著耳機，俯下身將雙手撐在膝蓋上，心無旁鶩地盯著筆電螢幕，對過於曖昧的身體距離渾然未覺。

　　「看起來就很好玩，下次要出去拍片記得一定……」陸成悅話沒說完，轉頭就和裴尚延對上眼，瞬間屏息，一雙本來就不小的桃花眼又睜大了幾分。

　　裴尚延頂著一頭看起來早該剪了的黑髮，額前的髮絲已快遮蓋到眼睛，平常跟在溫郁仁身邊悶不吭聲，實在是沒什麼存在感。

　　陸成悅原以為裴尚延是單眼皮，近看才發現眼尾有微微的眼褶，內雙的眼褶修飾了素來冷淡的眼神，使這人的氣質只顯得恬靜而不冷漠，雖然這雙眼睛大部分都像沒睡飽那樣濛濛的就是了。

　　再仔細一看，發現裴尚延其實長得還不錯，雖然不是溫郁仁那種眉目間帶點攻擊性、第一眼就抓住別人目光的類型，但五官比例端正、線條柔和，是會越看越順眼的長相。

　　陸成悅疑惑，明明他經常轉頭和裴尚延搭話，怎麼現在才發現這人其實長得挺符合自己審美標準的？一定是因為這人沒好好打理頭髮，對，才不是自己的問題。

　　「陸哥，手機還你。」喬耘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後傳來。

　　「哦。」陸成悅挺起身子，接過手機。

　　裴尚延不動聲色地把視線放回螢幕上。

　　「陸哥，你可不能怪我啊，對面AP跟JG都肥得跟什麼一樣，沒幾下就拆到家裡來了，門牙被拔光只能放推，嗚嗚嗚……」

　　「哭屁哭，輸一場而已，又沒掉多少分。」

　　「欸，陸哥，你們剛在聊什麼？」喬耘問。

　　「聊這個啊。」陸成悅指著筆電螢幕說：「我說我下次也想跟，他們兩個就叫我先看看。」

　　「你終於想跟了！我就說很好玩的！」喬耘開心地拍了拍陸成悅的肩膀。

　　「陸成悅，確定要跟的話，我就拉你進群囉？」溫郁仁問。

　　「哦，好。」

　　陸成悅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溫郁仁邀請他加入LINE群組「啊是要上片了沒」，簡單直白的群組名稱看得陸成悅嘴角上揚。

　　上午7:50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WMDJVRFp
　　Yueh已加入群組。

　　陸成悅把耳機拔下來還給裴尚延，隨口一問：「欸，你們影片好穩，移動的時候都不會晃欸，怎麼拍的？」

　　「你知道三軸穩定器嗎？」裴尚延問。

　　「不知道。」

　　裴尚延微微側身，從掛在課桌邊緣的書包裡拿出長得有點像自拍棒的器材。

　　「影片是把類單架在相機用的三軸上拍的，那組我不會帶來學校，這個是手機用的，你想不想玩玩看？」

　　「好啊。」

　　「手機給我。」

　　裴尚延接過陸成悅的手機，固定好之後開啟三軸穩定器的電源。

　　「好了，你打開相機看看。」

　　陸成悅接過三軸穩定器，開啟手機內建的相機應用程式，拿在手上左晃右晃，驚訝道：「欸幹，真的超穩的欸！」

　　裴尚延看著陸成悅，臉上淡淡地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喬耘已經看傻了眼，愣了許久才悄悄在溫郁仁耳邊小聲說：「尚延今天好奇怪啊，他那些器材平常完全不讓人碰的。」

　　溫郁仁輕笑出聲，心想，但凡是個Alpha沒有哪個是地盤意識不強的，能被允許這樣觸碰Alpha的隨身物品，性別還是Omega，代表什麼意思難道還不明顯嗎？

　　但溫郁仁暫時還沒打算把這些話告訴喬耘。

　　此時右邊靠窗的位置傳來一陣騷動。

　　「哇，你的味道好甜！」

　　「真的假的？我也要聞。」

　　裴尚延見狀立刻撇頭假裝沒看見，溫郁仁則是用餘光不斷偷瞄。

　　身為Beta的喬耘倒是沒什麼包袱，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窗邊幾位同學看了老半天，疑惑地問：「那群小O在幹麻？」

　　陸成悅還拿著三軸穩定器玩得起勁，聽見喬耘的提問才看了窗邊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互聞啊，看不出來逆？」

　　「我想起來了！」喬耘道：「待會要健康檢查，除了要空腹八小時之外，AO檢查前都不能噴阻隔劑。我猜他們大概想趁這個機會『交流交流』，不然平常都是聞不到的吧。」

　　喬耘走到裴尚延和溫郁仁之間彎下腰，靠近他們耳邊小聲地說：「如何？這畫面對你們Alpha來說是不是很養眼？」

　　溫郁仁不予理會。

　　裴尚延也充耳不聞，轉過身開口向陸成悅介紹三軸的其他功能：「你看，按這個還可以瞬間翻面。」

　　「哇喔。」陸成悅讚嘆。

　　喬耘沒等到裴尚延和溫郁仁的回應，轉而問陸成悅：「陸哥，你不去和那些小O交流一下嗎？班上Omega除了你之外都在那邊欸。」

　　裴尚延注意到陸成悅的表情僵了一下，眨眼間又恢復如常。

　　此時正好打了早自習的下課鐘。

　　陸成悅取下手機，關閉三軸穩定器的電源後還給裴尚延，接著問：「我要上去小角落喘氣，你們要去嗎？」一邊用手指比了個拿著菸的手勢。

　　溫郁仁聞言站起身，朝裴尚延說道：「走吧，尚延一起？」

　　「嗯。」

　　「仁哥為什麼只Cue尚延沒Cue我啊？」喬耘哭哭。

　　「你又沒抽菸。」

　　「我不管，我也要跟。」

　　四人一起上去被稱為小角落的頂樓一隅抽了根菸，又趕在上課鐘響之前回到教室，由班導師帶隊到體育館進行新生健康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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