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二卷) 第34章組合屋後篇

　　在那之後，陸成悅每週五放學都會坐在穿堂前的樓梯等待，直到看見姜叔叔的銀色休旅車駛進接送區，才咚咚咚地跑下樓梯，朝校門外跑去。

　　「拔！姜叔叔！」陸成悅打開後座車門，大聲地朝林梓辰和姜翊文打招呼。

　　「快進來。」林梓辰轉頭對陸成悅交代道：「趕快把書包放好，然後繫上安全帶。」

　　「哦。」

　　「小悅，一個禮拜不見，有沒有想叔叔啊？」姜翊文說著，轉頭確認陸成悅繫好安全帶後才放下手煞車，準備駛離學校。

　　「想——」陸成悅本就不是會怕生的個性，又記著林梓辰交代過要他嘴巴甜一點，因此不需多加思考就能擺出撒嬌的姿態。

　　三人的週末行程很單純。

　　接到陸成悅後，立刻驅車前往坂東道吃午餐，看陸成悅想吃什麼，火鍋、燒烤、日本料理，只要他提出來，林梓辰和姜翊文多半都會滿足他。

　　吃飽後，他們會在坂東道待一整個下午，陸成悅總是在扭蛋機和玩具店裡逗留很久，說不定回程時手裡還能多出幾件新玩具，對年幼的陸成悅來說，這簡直是再夢幻不過的時光。

　　這個習慣一直到陸成悅五年級，禮拜五必須上整天課之後才改變。

　　回到林梓辰在後濱區買的新房子，陸成悅會趕在晚餐端上桌之前把功課寫完，用餐過後三人一起窩深色的仿舊皮沙發上看電影。

　　那年工業風剛從咖啡廳吹進一般住宅，復古鎢絲燈泡的橙黃光照在清水模的電視牆上尤為催眠，電影都還沒演到最高潮，陸成悅已經開始打瞌睡。

　　週六他們三人通常會待在家裡一整天。

　　姜翊文時常打開客廳角落那台造型極簡的電子琴，一遍又一遍彈奏細緻流暢的古典樂，偶爾也會親自教陸成悅認識基礎樂理。

　　若是姜翊文沒空，林梓辰則會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字帖，一邊盯著陸成悅練字，一邊閒話家常。

　　陸成悅有時候會偷偷想著，為什麼這個帶他去吃大餐、買玩具，還花大把時間教他彈鋼琴的人不是陸紹丞？明明陸紹丞也負擔得起，而且琴藝也不差。

　　但是他不敢說。

　　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自己的穿著打扮和日常用品都比同齡小孩好很多很多，多到周圍的大人不需說出口，他都能讀懂那副「你要知足」的眼神。

　　他已經得到了很多關愛，從陸紹丞盡力擠出的零碎時間裡、從邱家和季家釋出的熱情和善意裡、從林梓辰和姜翊文被打斷的兩人世界裡。

　　東拼西湊，勉強拼成家的模樣。

　　他懂事地用膠水黏起來，假裝看不見裂痕，這間組合屋就能為他遮風擋雨。

　　有時候他自己都想問，他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然而心裡沉睡的矛盾，在他第一次到喬耘家裡玩時，毫無預警地被喚醒。

　　他一直記得，那天他不敢在喬耘家上廁所，只因牆面上裸露的破舊管線不停滴著水，磁磚之間汙黑的縫隙就好像會跑出怪獸一般，他寧願憋著尿意騎腳踏車回家也不願踏入喬耘家的廁所半步。

　　但更令他難忘的是喬耘一家人的笑容。

　　明明餐桌上擺著的有一大半是喬耘打包回來的營養午餐，他們卻能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被綜藝節目上出現的爛哏逗得哈哈大笑。

　　啊，和自己的情況完全相反呢。

　　多年後他回想起來，總在心裡反覆問著，是不是物質享受和心靈富足注定要此消彼長，難以兼得？

　　他只是……被問到家住哪裡的時候，對於該回答南門區還是後濱區，稍微猶豫了一下而已。

　　他只是……對於喬耘從來不需要猶豫，感到有一點羨慕而已。

　　這也沒什麼，喬耘也會羨慕他手機用的都是最新款旗艦機。

　　但他很清楚，關於他也羨慕過喬耘這回事，如果說出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他本來打算一直懂事下去的。

　　直到那一天。

　　「如果父親再婚的話，我要怎麼稱呼他的再婚對象啊？」陸成悅一問出口，就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不是他在自誇，他真的滿會察言觀色的。

　　像林梓辰的笑容立刻垮掉這麼明顯的變化就不用說了，他連姜叔叔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不到一秒都沒漏看，唉，完蛋。

　　「你父親要再婚了嗎？」林梓辰問。

　　「沒有，只是我感覺他最近一直在試探我的接受度。」

　　「叫叔叔或阿姨就可以了吧，看對方第一性別，反正不是繼父就是繼母。」姜翊文倒是還能認真回答陸成悅的提問。

　　「哦。」

　　林梓辰忿忿地說：「哼，應該是繼父吧，那傢伙不是就喜歡男的嗎？男B和男O都搞過。」

　　姜翊文打趣道：「那可不一定，你忘記他還搞過電影系的系花了嗎？」

　　「謝了，我現在想起來了。」

　　陸成悅在一旁聽著，不知道他是該吐槽陸紹丞的豐功偉業，還是吐槽面前這對夫夫竟然在九歲小孩面前說這種話。

　　林梓辰繼續追問：「小悅，你見過對方了嗎？」

　　「沒有，不過父親很久之前就跟我提起過，說是年紀小他滿多的……」陸成悅突然想起，陸紹丞說過重複標記是他們離婚的原因之一，趕緊打住。

　　林梓辰臉色煞白，Omega的直覺讓他想都不用想就在腦海中浮現一個名字，咬牙切齒地問：「蘇敬南？」

　　「呃、對。」

　　「他們要結婚了？他們竟然要結婚了！」林梓辰說著，憤恨地敲擊桌面，擱在飯碗上的金屬筷子因此掉落地面，發出輕脆的響聲。

　　「梓辰。」姜翊文輕喚了一聲，暗示對方別再繼續說下去。

　　然而林梓辰像是沒聽見似的，依然情緒激動地怒吼道：「賤貨！他一點破壞別人家庭的愧疚感都沒有嗎？他明明說過他不會原諒陸紹丞，他說過他會和我一起洗掉標記，從此遠離陸紹丞的……竟敢說謊，賤貨！蘇敬南就是個賤貨！」

　　陸成悅不知所措。

　　在他印象中，雙親不曾在他面前吵架，連離異都是悄無聲息完成的，因此他從來沒有見過林梓辰如此激動的一面。

　　姜翊文從容不迫地喝了一口湯，舉止甚至還能稱得上優雅，只淡淡地問：「你確定還要繼續嗎？」

　　「繼續又怎樣？我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林梓辰轉而看向陸成悅，淚水在眼眶中越積越多，最後溢滿而出。「小悅，你必須明白，我和你父親會離婚、你父親會被家裡趕出來，以及我跟你被迫分開三年……全都是蘇敬南那個賤貨害的！我們一家三口本來過得好好的……都是他……都是他……」

　　陸成悅隱約覺得這段敘述不太對勁，但比起那複雜的是非對錯，爸爸臉上的淚水顯然要好理解得多。

　　幼小的心靈懵懵懂懂地升起一股使命感，他要保護爸爸。

　　於是，當陸紹丞第一次帶蘇敬南回家時，他張開雙手，呈大字形擋在家門口，說什麼都不願讓蘇敬南進到家裡來。

　　「賤貨！從我家車庫滾出去！」

　　陸紹丞和蘇敬南僵在原地，詫異地看著陸成悅。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彷彿能透過那雙和林梓辰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見林梓辰本人就站在那裡。

　　「說那什麼鬼話！誰教你的？林梓辰教你這麼說的是不是？」陸紹丞快步走到陸成悅面前，大聲質問。

　　高大的成年Alpha散發出沉沉壓迫感，即使陸成悅尚未分化也略可感知一二，他因父親竟然會對自己使用費洛蒙壓制而感到驚訝與憤怒，努力忽視顫抖的雙腿，挺直身軀直視對方。

　　「我說得不對嗎？破壞別人家庭的不是賤貨是什麼？」

　　陸紹丞抬手就想朝陸成悅臉上搧去。

　　「夠了。」蘇敬南站在黑色轎跑的車門邊，沉聲道：「如果你想知道你在我心裡的分數還能低到什麼程度，儘管在我面前打小孩沒關係。」

　　「敬南……」陸紹丞轉過身，無奈地說：「你也聽到他是怎麼罵你的了，你都不生氣嗎？再說，那也不是九歲小孩該講的話……」

　　「你還知道他才九歲？」蘇敬南挑起一邊眉毛，繼續說道：「小孩子站在自己爸爸那邊很正常吧？我早就提醒過你，小悅可能會出現這種反應了。」

　　「好，我不打。」陸紹丞一把抓住陸成悅的胳膊，拖著就往屋裡走。「我就跟他講道理，都九歲了，應該要聽得懂了。」

　　「你幹麻？你放開！」陸成悅不停掙扎，卻還是被拎到沙發上，只好不甘不願地坐下，抬頭瞪著陸紹丞。

　　陸紹丞雖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但一對上陸成悅的眼神，全身彷彿被那雙桃花眼裡透出的怒火燒灼，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陸成悅見陸紹丞不說話，搶先一步指著站在門口窺探不敢進屋的蘇敬南，大聲質問：「他不是說他會洗掉標記，從此遠離你嗎？他說謊！」

　　兩位大人顯然沒料到陸成悅會知道這件事，空氣彷彿凝結了一瞬，蘇敬南雙手抱胸，移開視線時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受傷。

　　「林梓辰連這個都跟你說？搞什麼……」陸紹丞懊惱地抹了一把臉，深吸了一口氣後才沉聲說道：「敬南沒有說謊，他確實把我的標記洗掉了，腺體也因此受損，以後很難有寶寶了，滿意了嗎？」

　　陸成悅聞言，睜大眼睛，腦袋還沒消化這項新情報所代表的含意。

　　陸紹丞卻接著說了：「所以我跟敬南不會有小孩，只要你分化之後的第二性別不是Omega，以後你爺爺掛了要分財產，屬於你的那份不會有人跟你搶，你儘管這樣告訴林梓辰，呵……反正他只關心這個。」

　　「什麼意思？」陸成悅不明白，他們現在談的是錢的問題嗎？

　　「你不是學林梓辰學得很像嗎？開口閉口都是賤貨，還好意思裝傻？」陸紹丞眼神完全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陸成悅，彷彿在他眼前的人不是他的九歲兒子，而是令他生厭的前伴侶。「我就來跟你說說，到底誰才是賤貨。」

　　「紹丞！」蘇敬南已經猜到陸紹丞打算說什麼，趕緊阻止道：「小悅還小，再說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應該……」

　　「你別管。」陸紹丞鐵了心，今天一定要把憋在心裡的話通通說出口。

　　他指了指站在門口的蘇敬南，娓娓道來：「你蘇叔叔，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結果一分化成Omega，那群長輩在飯桌上隨便幾句話就把婚事定了，我能接受嗎？我他媽那時後也才剛上高中的年紀……突然塞給我一個小學生……」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jkETLTN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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