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一零一章：寸情

軍械案——明晃晃擺在檯面上的陷阱。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王二雖已關押北疆，卻終究不是終局。

　　紙，包不住火。

　　唐太傅……他絕不會無後手。

　　高英朗留下的，不過是一堆來往文書。若無實證，稍有閃失，反倒會被唐太傅反咬一口。

　　那真正能撼動棋局的關鍵，會落在何人之手？

　　高英朗究竟將那最後的籌碼，交給了誰？

　　顧行之眉頭微蹙，低目沉思，院中秋意也似因他而更添幾分清冷。

　　顧三郎伸手，用指腹輕揉他眉心，彷彿想將那一縷憂色揉散。

　　他與其他兄弟一樣，唯一的心願，是讓這最小的弟弟，永遠無憂無慮。

　　「你無需太過擔心，此事雖難，卻未必無解。」

　　顧行之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卻帶著難掩的苦澀。

　　他知道，這局未至死局，卻也險峻非常——若一著不慎，不止是顧氏失勢，甚至可能萬劫不復。

　　他輕嘆一氣，轉目望向兄長，低聲問：「三哥，是否需派人暗中調查那人行蹤？」

　　顧三郎早已看透弟弟心思，伸手輕拍他的肩頭，語氣沉穩。「此事三哥已安排，放心。你如今該做的，是將傷養好。哥回來了，剩下交給我。」

　　提起腿傷，顧行之神情略顯低落，視線落在自己雙膝。「這雙腿……傷得太久了，每一步都沉重得像踏在深泥裡。」

　　「這事急不來，當時你傷的實在太重。」顧三郎揉了揉弟弟髮頂，語氣溫柔卻堅定，「顧氏最年輕的將軍，怎會困在這短暫失意裡？終有一日，你會再踏上沙場。」

　　在草野縱馬的快意，一直縈繞於顧行之心頭，那是自由的氣息，是鋒刃與風並肩的日子。他多想，再次回到那廣闊邊疆，而非困於這京中宛若囹圄的宅院中。

　　他低頭，手掌揉捻著膝上舊傷，語氣看似隨意，卻藏著一絲探究，「三哥，此番回京……怎會遲了這許多日子？」

　　這場延遲，遠遠超出了原訂時日，顧行之眼中浮現一絲隱憂——若不是因路上驟變，又是誰在暗中攪局？

　　顧三郎舉盞啜飲，語氣微頓，才緩緩道出：「我並未依信提前離營，而是等到大哥趕至後，方才啟程。」

　　「哦？」顧行之微挑眉，眼中浮起疑色。「是營中發生了什麼變化？」

　　「的確有事。」顧三郎點頭，神情凝重了幾分。「就在我準備離營之日，收到了迪蘭的一封密信。」

　　他將茶盞放回几上，目光與弟弟交會，語氣低沉而內蘊思量，「信中，他提及，你曾允諾助他奪取韃靼可汗之位。」

　　顧行之一怔，心頭一緊，回想起瓦圖地牢中那段生死未卜的對話。「當時我傷重受辱，是他出手相助。也的確提過此事……但我並未真正承諾。」

　　「我與二哥也是如此推斷。」顧三郎頷首，目光略帶深意。「只是，若這封信落入別人之手，便成一紙通敵之證。」

　　顧行之沉吟片刻，眉心微擰。想起牢中那場生死未卜的交談，迪蘭言辭誠懇，許多往昔疑點也隨之釐清。

　　那人似並非心機深沉之輩，至少，當時不像。

　　他望向兄長，語氣微沉，「所以……大哥最終回拒了他？」

　　顧三郎指腹輕扣著椅把，目光微垂，神情間浮上一絲為難。他似在權衡語句，就怕接下來的話會擊碎眼前人的平靜。

　　「原本大哥是如此打算。」他頓了頓，手中動作驀地停下，語氣低沉地續道：「但——迪蘭又送來了一個消息。」

　　對於兄長如此嚴肅和小心，顧行之心頭一緊，隱約預感那將是自己最難以面對之事。他剎那屏息，緊盯著兄長的臉，指節微微泛白。

　　顧三郎望進他眼裡，神情也沉重下來。「長寧，我希望你能平心靜氣。」

　　短短一句話，如石千斤壓下。

　　顧行之的唇顫了一下，呼吸略亂，眸光掠過一絲震顫。「云宿......在哪？」

　　迪蘭在牢中曾言云宿未死，那時他半信半疑，如今這話從顧三郎口中說出，便不再是謠言或期盼，而是一個重擊心弦的真相。

　　「天甫。」顧三郎語聲低沉，毫不隱瞞。

　　「天甫......？」顧行之眉心驀地一緊，眼神浮現錯愕。

　　那名稱宛如重石砸入心湖，引起層層漣漪。

　　涼冥香來自天甫，陸青澤的藥，亦出自天甫，如今——連云宿的最後蹤跡，也指向那裡。

　　顧行之雙手緊握手中人偶，氣息一瞬凌亂。他尋找了那人這麼多年，久至連希望也快枯萎，如今——終於現出微光。

　　「原來......在天甫......」他的聲音低微，混雜著難掩的期待與翻湧的思念，像是自語，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這並非一場虛妄。

　　顧三郎見他神色動盪，眉頭亦隨之擰緊。他最擔心的，不是弟弟的激動，而是他因此再次做出不顧一切的抉擇。

　　「長寧，迪蘭說的，僅是五殿下最後出現在天甫，並未言明如今是否仍在那裡。」

　　顧行之未語，只低垂眼簾，手中人偶在他掌心打轉，那雕刻的眉眼，與他記憶中思念之人重疊。那股壓抑許久的情感，如野獸般在心底翻騰，撕咬。

　　顧三郎再度開口，聲線加深幾分，「長寧——，這或許，是個誘餌。」

　　他太了解這個弟弟的執念，從最初的深藏心底，到如今幾近走火入魔。顧行之的每一次失控，幾乎都與那個人有關。

　　若那是陷阱，恐怕他依然會毫不猶豫踏入。

　　然，此次不同，天甫是他們掌控之外，絕不能再讓顧行之一意孤行。

　　「天甫太過於神秘，與大辰並無幫交，斥候又未曾深入過，且......要前往天甫，需穿過東夷。」

　　顧三郎語聲微緩，但卻如冷鋒掃面——

　　「那裡，已非鎮北軍能控之地。」

　　「三哥。」顧行之忽而開口，打斷兄長欲言之語。

　　他轉眸看向一臉關切的顧三郎，唇角輕揚，笑意淡而安然，卻不見過往的天真，而是歷經風霜後的清明與克制。

　　「長寧不會再衝動。」語氣溫和卻篤定。「也不會再讓自己陷入危境，更不會讓你們，為我擔憂。」

　　這句話如鏗鏘落石，帶著他對過往種種的反省與自覺。

　　他知自己曾幾何時為情所擾，為執念所困，也因此讓唐太傅屢屢得勢。唐氏太了解他，知曉他一觸即亂的逆鱗何在，而迪蘭是敵是友，至今未明，亦不該輕信。

　　即便如今知曉云宿出現在天甫，他也不能再任性而行。

　　他只能忍。

　　忍住心中掙扎，忍住情感翻湧，忍住那份幾近撕裂的渴望。現在的他，身處漩渦中心，軍械案未清、東北兵權搖擺，顧氏已難再容許任何紛枝錯節。

　　再無退路，更無旁顧之餘地。

　　「長寧——」

　　顧三郎又怎會看不出他語氣中的堅韌是假，平靜是假，那雙眼底壓著的洶湧，才是真。

　　六年前的崩潰，尚且歷歷在目，如今能如此安然地說出「不會衝動」，需要多大的決心與忍耐？

　　他伸手，溫柔地將垂落在頰側的髮絲勾至耳後，那張絕色的側臉仍不免染上抹淡淡的落寞。

　　語氣低柔，卻如穩石，「二哥已派老五的斥候潛往天甫，五皇子是否仍在那，是生是死，都會有結果。」

　　「好。」顧行之語聲輕淡，卻藏不住那雙桃花眸中翻湧的思念。

　　他指尖摩挲著人偶眉眼，像要將心中縈繞不去的牽掛，沿著木紋細縫送往那人所在——那人，是刻在他心上的永恆。

　　思念翻湧，顧行之卻未讓情緒奪了神智。他目光沉凝，聲音低緩而篤定，「長寧以為，東夷與天甫皇族——恐怕早有勾連。」

　　「為何會如此推測？」

　　在那對眼眸中的感傷一眨而過，顧行之帶著以往自信的光芒，看向兄長。「三哥應也有收到高劍星亡故一事。」

　　顧三郎未語，只頷首，聽著他續說。

　　「『涼冥香』之中的那味龍血來自於皇女，陸青澤所服的藥中有著幻草，這皆是屬於天甫皇族所有——」

　　聰明的顧三郎，立即就將這零碎拼湊一起，替他說完。「五皇子最後現身於天甫，所有看似偶然的線索，層層疊疊，反倒更像一盤早布的棋局。」

　　「嗯，那人不是東夷皇族，就是唐太傅，也或許是當年北疆戰場上的另一波人。」

　　顧三郎輕摸著下頜，回想這所有，臉上雖訕笑，卻無一絲喜悅，反而異常嚴肅。「這場戲，來得比誰都預料得早。」

　　院中風過疏葉，一抹陽光穿雲而落，斜斜灑在几上的茶盞與顧行之側顏上，映出他神色沉靜如水。

　　忽有一聲「長寧」自遠而近，帶著明快喜悅的聲調，驟然打破方才的凝重。

　　兄弟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手持糖葫蘆，小跑入院，眼中笑意盈然。

　　陸青澤一見顧三郎支頰而坐，正興味地望著自己，腳步倏地一頓，神情微變，連忙將糖葫蘆藏至身後，一臉羞赧，點頭示意道：「安北將軍。」

　　顧三郎眉梢微挑，語帶玩味地回禮，「陸將軍。」

　　顧行之看著這一幕，既無奈又好笑。眼角餘光掃見兄長興致盎然的模樣，只得出聲化解兩人間的窘態，「你買了什麼好吃的？」

　　陸青澤聞言鬆了口氣，笑意重新浮上臉龐，快步來到輪車旁，將那糖葫蘆從身後拿出，像是寶貝似的獻上。

　　「你不是說想吃這個？我特意繞去街角那家舊鋪子買的。」

　　「好。」顧行之笑得甜美，接過那串糖葫蘆，像孩童般滿足地輕舔了一口，糖面晶亮映出他眼中閃動的光。

　　陸青澤被顧三郎注視著，臉頰泛紅，耳根也燙得發熱。

　　他不自覺俯下身，小聲問：「餓了嗎？我去做膳。」

　　顧行之輕輕點頭，目光一轉，看向兄長。「三哥，留府一起用膳？」

　　顧三郎搖頭輕笑，語氣中帶著些許遺憾。「改日吧。我急著回去見你三嫂，還得儘快進宮面聖。」

　　他此番回京，未即刻面聖，已是失禮。顧三郎目光轉向陸青澤，語氣誠摯，「改日定當好好謝謝陸將軍，如此細心照顧我家長寧。」

　　陸青澤被這般正經一謝，更顯不自在，抬手搔了搔後頸，微躬身道：「這都是屬下該做的。」他向兄弟二人行了一禮，退身欲離。「那屬下就先告退。」

　　「去吧。」顧行之目送他離開，唇角仍噙著未散的笑意。

　　兩人目光皆隨著陸青澤的身影緩緩移動，直至他轉過院角，消失不見。

　　片刻靜寂後，顧三郎將視線收回，落在弟弟身上，語氣不輕不重。「你接受他了？」

　　從方才兩人相處的模樣，到顧行之手中那個反覆把玩的木偶，他心中已有了幾分推測。

　　雖說能接受他人對顧行之來說是件好事，但就怕不是如此。

　　顧行之撫摸木偶的指尖微頓，眼底情緒掠過一瞬，未深說，只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答道：「若如此相處，是他所願，那……也不是給不起。」

　　這語氣輕巧，卻似藏著疏離。

　　顧三郎聽罷，沉默了一息，終是搖頭，語中帶著些微遺憾：「長寧，感情不是施捨。」

小劇場：

明月小攤上看著各種製做木釵之木。

攤販：小哥，這可都是做木釵的好木。

明月：（拿起未雕琢的木枝）該選什麼好？

攤販：小哥，是拿來送心上人嗎？

明月：（羞怯點頭）嗯，可有推薦？

攤販：（拿起黃楊木）這黃楊木細密堅韌，色澤黃潤，所謂「黃楊不斷，情意不絕。」，親手雕刻，更顯心意長久

明月：（喜）好！那我要這個。（拿起黃楊木，開心看著）

作者說：

情至寸止，非無愛，唯不敢深。

有嗅到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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