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九十四章：舊痕

西陽漸沉，霞光如錦，映得河道粼粼如銀，樹梢彩燈低垂，待暮色四合，萬家燈火，點亮這一座不夜之城。

　　離開云寧莊，顧行之臉上無絲毫表情，傷布下的雙眸，略為腫脹帶著微紅。推著輪車朝馬車處前行的陸青澤，心中忐忑，適才因妒火燒盡理智，不顧心上人的拒絕，強行歡愉。

　　事後，顧行之雖並未如想像中大發雷霆，但如此平靜與沉默，不知悲喜，才更讓陸青澤不安。

　　「長寧...... 」一時間陸青澤也不知是該繼續行程，到河亭看煙花，還是回到馬車處，打道回府。

　　「我們接下要往哪去？」

　　心上人終於不再沉默，開了口，陸青澤憂愁之色稍稍退去了些，俯身向前，小心問著。

　　「長寧，你累嗎？是想回府？還是......」

　　「原本你的打算呢？」

　　陸青澤頓了一息，微抿了唇，道。「本來是計劃到河亭，邊等煙花，邊為長寧作畫。」

　　「你還會作畫？」這倒讓顧行之有些驚訝，打趣著。「還真是出乎本侯意料。」

　　「畫得不甚好，恐怕無法將長寧的美，展現出來。」

　　溫熱氣息在耳邊繞著，外加作畫一事，又再次勾起顧行之的曾經，不自在地別過臉，拉開與身後人的距離，有意躲閃這樣的親密。

　　這動作雖小，卻讓陸青澤心如被針扎，陣陣生疼，垂下眼眸中皆是失落，不免在心中反思著。

　　是方才做的太過火，被厭棄了。

　　看著別過頭看不出表情的側臉，陸青澤萬分後悔，想說些什麼卻又難以開口。

　　「陸青澤——」

　　聽見顧行之的叫喚，陸青澤收回失落，嘴角微勾起，溫柔應著。「嗯？」

　　「本侯有些餓。」

　　看著手中那份剛請掌櫃買來的食盒，陸青澤靈眸眨動了幾下，打探問著。「方才已請掌櫃買了小點，不如我們到河亭邊吃邊等看煙花，可好？」

　　「嗯。」顧行之只淡淡回著。

　　兩人一路無話，與街道熱鬧氣氛截然不同，宛如被屏障分隔為二。陸青澤不時偷望著顧行之，不時想開口打破之間的沉默，但心上人周身如冰一樣的氣息，又讓他將話吞了回去，並不停在心中咒罵著自己上千回。

　　不遠處那座小亭，靜立河畔，為松竹閣所有，雖偏處一角，卻可遠眺水光林色。垂柳披垂，隨晚風搖曳生姿，似在輕語低唱。

　　初見此亭，陸青澤便心生喜愛，便盼著能與顧行之於此對酌論詩、品茗作畫，享得片刻清歡，遠離塵囂。

　　然，世事如織，思緒如潮，一念至此，心頭卻泛起難名酸澀——京中處處皆是那人的舊影，如今望著亭畔，只覺眼前景致，也早為他人留下過溫柔印記。

　　陸青澤推車入亭，置於石几旁，輕手展開食盒，將點心一一鋪陳。晚風拂柳，枝影婆娑，伴隨「沙沙」細聲，似也在呢喃不語舊事。

　　聽見柳枝在風中低唱，輕聲作響，原本沉默的顧行之指尖微微一顫，似被什麼觸動，忽然開口問道。「這裡……可是松竹閣的那座小亭？」

　　正端著瓷盤的陸青澤手勢一頓，神色微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才輕聲回道，「是，這正是松竹亭。」

　　顧行之聞言，傷布下的眼底微光流動，未即時回語，片刻才似不經意地續問，「你怎會知這處所在？」

　　話中並無質疑，卻藏著幾分探究。

　　京城繁華廣闊，尋常人未必踏遍。何況眼前之人，自幼生長在邊城，回京又隨著跟著羽林軍前往北疆，理應對京中巷陌無多所知。然而，今日所到之地，處處皆是自己過往常至之所或深愛之處。

　　這未免太過……巧合。

　　將手中小點放置好後，陸青澤蹲在輪車前，先是猶豫，後還是抵不過自己慾念，伸手握住放在膝上的那對玉手。

　　心中早有被拒絕的準備，未料那白晳如玉的雙手竟未閃躲，這讓原本繃緊的心情，鬆緩了下來。

　　「前幾日下朝時途經此處，見這河亭清幽雅致、視野開闊，心想若能攜長寧於此賞月觀煙花，應是極好。」陸青澤語聲低柔，邊摩挲著顧行之的手背，輕聲續道，「正巧松竹閣管事見我在此佇足，便詢問是否欲借亭一用……」

　　話未盡，便收住聲音，只抬眸望向面色不辨喜怒的顧行之。

　　他是在那時才知，松竹閣頂閣，與這河亭，皆是顧行之與那人常駐之地。

　　原以為時光已遠，自己也陪伴為慰，漸漸能安撫他對舊人的思念——或許，甚至取代一二。

　　如今才知，那人在他心中，從未走遠，也從未讓位。

　　是自己妄念了。

　　「長寧——」陸青澤語氣沉又有些微啞。「在布肆是我的不對......」

　　顧行之在他的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不安，臉上勾起淺淺笑意，十分平靜地說著。「陸青澤，那事與你無關，是本侯自個兒的問題。」

　　「嗯？」陸青澤應得十分微弱，甚至有些害怕。

　　「你應該知曉布肆、松竹閣與本侯的關係。」

　　陸青澤垂下眼簾，顯得不安。那股再度被拒絕的心痛又湧上心頭，回應地聲音，依舊十分輕。

　　「屬下知曉......」

　　顧行之微仰起頭，任風拂過垂落的青絲。傷布遮了雙眼，景像模糊難辨，然往昔舊影，卻在心湖清明如昨。

　　「在京城有太多和他的過去，本侯不可能會忘......」

　　握住的手顫抖，陸青澤眼簾不停貶動，他不想再聽顧行之往下說，他深怕自己再度因那人被心上人推開......

　　然，他卻沒有勇氣阻止，只能繃著神經聽著眼前人訴說著。

　　「本侯忘不了他，也不想忘，他對本侯太過重要——」

　　心混亂跳著，快到彷彿要從陸青澤心口奔逃，氣息變得沉重又不定，低下首，不敢面對將落下的殘酷。

　　「對本侯來說，你亦同。」

　　顧行之說得雲淡風輕，卻如天雷落地，響徹陸青澤整個心神。

　　他猛然抬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甚至覺得是自己幻聽了。

　　「什......麼......」

　　在陸青澤腦海中不停產生對剛所聽見的質疑，一時無法分辨入耳之語是真或假。

　　「你救了本侯，留在本侯身邊，在本侯心中，你也相同重要。」

　　絲毫沒有心裡準備會聽到這番話，淚水瞬間擠上了眼眶，陸青澤只能痴痴看著眼前深愛之人。

　　曾經的誤會、心口那一劍的疼痛都無所謂了，能聽見這句話，一切都值得了。

　　顧行之移回臉龐，朝向身前，輕嘆了一聲。「可那「喜歡」二字......」

　　「無所謂。」陸青澤見他遲疑，不待他將話說完，將人緊緊擁住。

　　那兩字有與沒有，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只要在顧行之心裡有那一丁點的一席之地，那就夠了，其餘的，他都不在乎。

　　「只要長寧不再將我推開就好。」

　　「陸青澤，京城中有些地方，本侯......」

　　陸青澤聽懂顧行之語中掙扎，頷首鬆開懷抱，輕撫著已恢復紅潤氣息的臉頰，低喃著。「往後只要長寧不願，我都不會再魯莽。」

　　心中雖還是十分妒忌那男人與心上人有過太多回憶，但往後時間還長，相信終有一日，定能取代已走的故人。

　　他用著指腹摩挲著涼唇暗示著。「能嗎？」

　　顧行之抿了抿唇，嘟嚷著。「只能一下，本侯真餓了。」

　　「呵，嗯！」陸青澤輕笑出聲，原先還愁容掛滿的臉，浮上笑意，在那張唇上輕啄了一下，心滿意足地起身，坐在身側石凳，準備著糕點。

　　「這是你最愛的涼糕。」

　　陸青澤將盤中涼糕切成一小塊，起筷夾起，餵向顧行之嘴邊。「嚐一口。」

　　桂花涼糕入口即化，清香與甜意輕盈散開，如秋水輕蕩，餘韻繞舌，沁人心脾。

　　「這涼糕也是松竹閣管事告訴你的？」想起以往來到松竹閣，云宿都會交待管事事先準備這款涼糕。

　　城中賣涼糕的鋪子不少，然最得顧行之歡心的，莫過於東門那間百年糕鋪。其涼糕質地細潤，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桂香初淡後濃，漸漸氤氳齒頰，餘韻不散，實為人間難得之味。

　　「是，管事說這家涼糕是小侯爺最愛，但實屬難買。」陸青澤再將一小口涼糕餵入心上人嘴裡。「屬下還是借了小侯爺的名號才買到，否則今日還排買不到。」

　　顧行之單手撐頰，細細品著口中涼糕，甚是懷念。「本侯也是許久未嚐過了。」

　　應當說，自從云宿走後，自己再也不想去觸碰任何有關於兩人之事。

　　兩人沉靜在好吃糕點中，身後不遠街市傳來混亂及錯愕聲。

　　「快——讓開！」

　　吶喊聲突破街道人群吵雜，下一瞬，顧行之聽見熟悉的步履聲。鐵靴踏地，如戰鼓急促，整齊而密集，轟隆震響在街石上。

　　「北城軍？」顧行之帶著疑惑，坐挺身子，轉身朝街道方向，可惜眼前依舊只有光影明滅。「陸青澤，是北城軍嗎？」

　　從石凳站起的陸青澤，目光也朝街市看去。深灰色軍袍隨風揚起，肩甲交鳴，紅織邊如血痕掠過人群，疾步朝南城方向奔去，在隊伍最前方是熟悉臉孔。

　　「是北城軍，由薛副指揮使領軍。」

　　對北城軍突如動作，不免讓顧行之起疑，他坐正身子，指腹無聲一敲一敲在椅把上。以往中秋都只會留守幾人，但聽方才陣仗，不似只有幾人——

　　「走水了！」正要坐回石凳的陸青澤，被南邊升起的一團灰黑煙霧所吸引住目光。

　　聞言，顧行之也有些震驚，忙著詢問。「哪走水？」

　　陸青澤略皺著眉，打量著黑霧升起方向，卻也抓不太準，實際所在，只能推測著。「看那方向應是南城。」

　　「南城......」顧行之輕咬著指節，斂目沉思。

　　這走水似乎不是普通意外，會動用到北城軍，定是南城軍出了問題——

　　顧行之像是想通了什麼，傷布下眼眸略為犀利，喚著。「來人。」

　　原以為是在喚自己，陸青澤趕忙轉看向顧行之處，未料不知從何處悄聲出現，一名玄衣蒙面的暗衛，已半跪在顧行之身側，附耳說著。

　　看著心上人閉緊著唇，臉上有些沉色，不難猜到那黑衣人所說之事，讓顧行之有些詫然。

　　聽完暗衛稟報，顧行之特意壓低聲調。「找到清風，讓他一人前去。」

　　「是。」暗衛接下指令，動作迅捷，消失在河亭。

　　方才顧行之聲音雖小，但還是入了陸青澤耳裡。他回到輪車旁，坐在椅凳上，輕搭上心上人手背，打探問著。

　　「是發生何事了？」

　　「無事。」顧行之說得一派輕鬆，莞爾一笑，反搭在陸青澤手上，輕拍著。「只是讓清風去幫幫薛知勇。」

　　陸青澤心頭有些不爽快，他知道眼前人未說實話，眉心一鬆一擰，想再追問卻又沒有立場，只能微咬著唇，凝視著心上人。

　　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顧行之唇角勾起一抺淺笑，抬手摸著眼前人，線條分明的頜線。「你又在亂想什麼了？」

　　「屬下沒有。」陸青澤一臉委屈，蹭著有著微繭的掌心。

　　顧行之又豈會不知眼前這人心中盤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問道．「陸青澤，你可曾想過，一樁發生在南城的案，為何要北城軍協助？」

　　話音落下，輕疊撫在臉側的手驀然一頓，陸青澤微愕地抬眸，那雙素來沉定的眼中閃過一縷難掩的震動，隨即輕握住那只涼薄玉手，語聲低啞。

　　「是高英朗……？」

　　顧行之不語，眉梢輕揚，唇角笑意微漾，如春風過柳，半分回應、七分肯定，全藏在那一抹風華絕代笑容中。

小劇場：

街道上是人擠人，各式攤販林立在街道兩旁，琳瑯滿目的稀奇物品全在其中，明月滿眼閃亮，這攤看一下，那攤看一下，隨著在身後的清風，看著他跟孩子一樣的開心，有些無奈搖著頭。

明月：（在糖人攤前）清風！你看！這糖人好像你！

清風：（瞧著）哪像？

（那糖人眉心皺緊著像是有什麼大煩惱）

明月：哪不像，你今天一整天都皺著眉，太像了！（看著攤主）老闆，我要這個！

清風：不是嫌他醜，那還買。

明月：（接過糖人）哪醜？好看極了。（舔著糖人眉間）幫他消除煩惱。

清風：（嗤鼻一笑，餘光看見些許暗示，自己也用著眼神暗示回去）

明月：（又朝下一攤）這個好玩。

突湧來一大雜耍團，從兩人中間穿過，明月回身，視線被阻擋，有些慌亂。

明月：清風！清風！

（透過人群縫隙，明月看見清風閃過一條暗巷，眸光變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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