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暮國。相助

秦止漓隨着二人的離開，亦起身告辭。岑翊沒能得到他的棋藝，微微失望，想着再逼也是無用，先讓他欠着人情，之後也好說話，於是便由他去了。

秦止漓剛走到岸邊冷白色的蘆葦堆邊，便停下腳步，道：「去把玉石還給秋姑娘。」莫語抬頭瞧瞧，四下都有暗衛，才領命而去。秦止漓等了片刻，抬步走入蘆葦之中。這裏的蘆葦生得既濃密又高，完全擋住亭中人的視線。雪白衣衫的舟女撐舟回岸，為客人擺渡，只有中央那艘徐徐轉向，來到他身前。

那舟女掀起臉紗，長得冷豔，唇色淺淡，一雙眼睛卻深邃無比，見他略略挑起下巴。

「怎麼，皇兄這六年不肯回信，是打算死在異鄉嗎？」

秦止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六年前的小女孩已經長得這麼大，脾氣更拗了。「……我知道。要開戰了。」

秦清芙的氣勢弱了幾分：「你知道了？」

「嗯。多謝妹妹。」多謝她萬里迢迢來，想救他性命。

秦清芙盯着他，好一會，道：「國君半個月後會下旨，你自己看着辦。」

秦止漓默了默，道：「暮國呢？」

秦清芙道：「主要是暮國邊境飢荒，難民湧去我國，中間混了兵士，殺了我國好幾個良民。暮國理虧，必會先待國君宣戰。開戰前不得殺傷質子，開戰之後，就很難說了。」

半個月。

秦清芙自小和這個哥哥一起長大，知道他的心思。「你回來邵國，這樣無害，誰都不會管。」

秦止漓頷首。「知道了。」說罷，身後突然傳來小廝的呼叫。秦清芙一閃便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句：「記得活着回來。」

秦止漓眼中晦暗不明，從蘆葦叢中走了出來，那小廝已經帶了哭腔。「公子，公子！小琰、知耿他們……」

秦止漓轉頭看他，聽他的聲音竟是個女子。

「他們在林中被伏擊了，小琰昏迷不醒，莫侍衛也去了，此時恐怕……」秦止漓掃了她一眼，明白過來。這都甚麼怪事，連秋小琰尋的人都躲在他府裏。

他沉吟片刻，便將暗衛調撥過去，只留了一人在側。

「公子？」趙羽倩驚道：「公子那你呢？」

他自覺沒有絲毫需要被刺殺的理由，要暗衛也只是當年拗不過秦清芙。然他此時卻也不想解釋，終是道：「秋姑娘呢？」趙羽倩目光垂了下去，有點心虛地道：「在、在馬車裏。」她知道秦止漓不喜歡旁人碰他的東西，只是她一時情急也沒法子。秦止漓竟也沒怎麼表示，只是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麻煩姑娘去告訴岑世子，請他派人去林子裏幫忙。」

秦止漓坐在馬車裏，側頭瞧着身邊的姑娘。

她臉色蒼白，眉心緊皺，腰間的血把他的竹席都染紅了。平常捧着的刀也不知去向。

窗縫透出了一縷光，落在她的脖頸間。那裏也濺上了鮮血，是別人的血吧。

「再駕快點。」

那暗衛對駕車不熟手，無奈這是主子第一次下的命令，只能盡心盡意。為避開前方的打鬥，馬車行在另一條小徑，顛了又顛。秦止漓眉心一蹙，卻是沒作聲，坐在原位，看着這姑娘腰間那血紅在竹席上暈染開來，漸漸與小腿的血漬接洽。

這個姑娘說過，要和他喝酒的。

可生命的流逝有時那般輕易，那般迅捷。

他不會處理傷口，更不會止血。只能看着她的臉開始發青，那好看的眼睛合得越來越緊，終於道：「停車。」暗衛勒緊馬頭，疑惑道：「公子？」

秦止漓思索片刻，緩緩道：「把車上掛的秦字鐵牌除下來。往左拐，南街頭就有家女大夫醫館。」暗衛道：「這可不違反了質子規定？」

秦止漓靜了一會。「這條命也沒甚麼要緊的。」

主子這麼說，暗衛也只能照做。三兩下便來到了醫館，請了女大夫止血療傷。女大夫也是見慣了風雨，自然知道有些事情說不得，收了銀錢叮囑了幾句。

說甚麼姑娘血氣不足，早晚各服一帖藥，藥膏也要換……秦止漓讓她記在紙上，回頭給她那嫂子。

馬車往府上駛去，一如所料，暮國已經快忘了他這質子的存在，過了一個時辰，依舊毫無動靜。倒是莫語回府了，一襲白衣濺了點點血跡，七個暗衛五個受了點傷，其餘二人把秋知耿抬了回來。秋知耿渾身浴血，早就昏了過去。莫語回府回得靜悄悄的，從側門進，把秋知耿安頓在偏僻的小院，又把傷勢理好，再換上一身衣裳，始來到書房。

秦止漓正在練字，練得不緊不慢，一手字蒼勁有力。下人摒着呼吸在磨墨，小心翼翼，只怕墨汁灑了出來。

聽他進來，也只是道：「歇着吧。」

莫語搖頭，道：「屬下只受了點皮外傷，剛才用了藥，已經好了。」

他隨口叫出岑翊的名字，適當地減弱了對手，適才一番惡鬥持續不足兩刻鐘，府中暗衛已到，雙方實力頓時不分上下，再加上岑府的護衛，不一會便把人趕跑了。對方十多人只剩不足五人，逃得極快。

莫語想了會，道：「公子，屬下看秋氏兄妹絕不是尋常江湖人物。」秦止漓手上依然不停，「嗯」了一聲。

「秋姑娘的內力不低，而且只守不攻，一人能抵住十多人的攻勢，還能護住她的兄長，持續了大概一盞茶的時分。秋公子的武功卻是平平，且是使劍，不知是甚麼緣故。」

莫語想了一下，再道：「那些人行事雖有幾分囂張，卻不粗狂，聽上去是些達官貴人的護衛。估計是寧國的人。」

秦止漓從頭到尾亦未有抬頭，聽罷只是點了點頭。

「公子，那秋姑娘……」

「留着吧。他們傷好了自會走。」

莫語垂首應是，站到門邊守着。

秦止漓靜靜地練着字，時間也就緩緩流去了。

在秦府，月升日落，悄聲無色，日夜交替不過是一剎那。這六年，他們過得平靜，不知這樣安然靜雅的生活，又能持續多久呢……

他回過神來，下人已經來報說晚膳備好了。

秦止漓這才收筆，站了起身，往園林中亭走去。今晚月色正好，不用挑燈，他仔細用了膳，又讓人支起了畫架。

彷彿不論外頭風吹雨打，日子依然要這般安穩地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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