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邵國。初雪

又一年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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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姑娘一身淡紅，外罩着雪白狐裘。她的長髮裏別了兩株雪梅，左手扶着欄，右手卻微微伸出，接住了紛飛的飄雪。側看她的眉眼，裏頭淺淺深深，唇角染上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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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手心化開，似誰畫布上的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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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倦得很，畫着畫着都能睡着。還睡得沉沉的，看上去平和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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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她身後來了中年人，一身朝服，臉上還透着嚴肅。「秋兒，你與岑世子走得太近了。他並非一門好親事，你若只是打着他的旗號拒婚，那過兩年，你可就真的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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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聞言回過頭來，眉目清秀如山，紅唇如開得最盛的梅。人影似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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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起來，回身來道：「相爺回來得好早啊，不知早朝上順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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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寧王罵回來的慕聞良看到這熟悉的笑顏就頭疼。如今的姑娘們都這樣難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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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早朝，岑世子為他的這個女兒婉拒了與禮部尚書之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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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素來不理朝事，岑翊又是個滑不溜手的，寧王要是真的把慕秋許給他，以逼他蹚寧王朝這淌渾水……那慕聞良就不再能在朝上呼風喚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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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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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聞良只想這個女兒嫁入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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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結邵國之事敗露後，寧王卻尋不到確切的證據。於是此事不了了之，但寧王卻是對他提防起來。慕聞良急需要一個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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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女兒，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入了皇家，寧王也會對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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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不需要相爺操心。」眼前的紅衣女子微微前傾，眼裏雖有笑意，更多的卻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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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聞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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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這個女兒回來，他就覺得棘手。說她是江湖人吧，性子確實大大咧咧，有話說話，不愛兜圈子。可是，她種種行徑，卻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太機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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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幽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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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僕從來報。「宫裏來人了，請小姐進宫與四皇子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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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眸光一動，朝慕聞良笑了笑。「我去了。相爺從前未曾關心過我的事，此後，也不必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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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影飄移，徒留慕聞良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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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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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慢慢駛過寧國鋪雪的長巷，秋小琰靜靜地撩開簾子，看向兩邊朱漆銅門的大宅。大宅掛着油燈，遠遠一看，還頗有小時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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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離皇宫極近，才半盞茶時分已到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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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四皇子岑落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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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她與岑四，也算是有緣。年前來到寧國，皇子們為了奪嫡爭得天昏地暗。秋小琰見識過邵國內亂，對這些權貴的爭鬥能避則避。於是她在某次宴會以換衣之名，獨自在宫裏的花園裏散心時，巧遇了擅武的四皇子岑落。他是個將軍，頗有武人風範，跟秋小琰聊得歡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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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岑四得了閑便會相約她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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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在慕府左一個慕聞良虎視眈眈，右一個靈珊珊尷尬冷漠。於是她回回都肯來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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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剛從馬車躍下，還未看清前路，身後已傳來四皇子的爽朗的笑聲。「小琰，這次不翻牆了？」秋小琰回過頭去，便見四皇子策馬前來。他一身銀甲，手裏持搶，面目疏朗俊逸。他說話時語氣帶着爽朗，似乎是個十足十的武人。但他的絕不是胸無城府的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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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打趣我。」秋小琰朝他挑眉。「下回不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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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來到秋小琰的身邊，翻身而下，拍了拍自身沾着雪的狐裘，伸手道：「給我吧。怎麼又帶酒來？我宫裏剛進了暮國上好的佳釀，不喝可惜。」秋小琰把手上的酒遞給他，他抱着酒，領着她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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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看着他，想起剛才慕聞良的眼神，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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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四似乎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這樣清純的小姑娘，面目似鬢邊的紅梅般俏麗。然而，即便她臉上揚着笑，眉心卻總是攏着一股掃不去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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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要不去演武場吧？」他轉過頭來望她，眸裏染了笑意，語氣帶着點引誘：「一定很好玩。上回，你不是說喜歡嗎？我們可以策馬狂奔，甚麼都不管，就這樣過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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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滿二十的少年，站在鋪雪的小路上，髮梢還沾着點雪，卻一口道出了她所嚮往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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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禁不住抬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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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四把酒遞給隨從，描她一眼，笑着便往前跑了起來：「小琰，走啊。」秋小琰一怔，忙跟着跑了過去：「殿下，你不坐馬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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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四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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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像喜歡擠馬車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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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雪地裏，就這樣一路奔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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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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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立在宫門，還穿着墨綠官袍的年輕人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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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小官望着他們的背影，一雙桃花眸落定在紅衣姑娘的背影上，唇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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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輕聲道：「世子，四殿下如此，也太張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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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抬頭看向灰濛濛的飄雪天，不知想起了甚麼，唇邊掀起一個模棱兩可的笑。「沒用的。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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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鶯兒沒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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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卻是往馬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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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四，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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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看過她在喜歡的人面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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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無法形容她滿心歡喜的模樣，卻也能說上一句，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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