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邵國。傲骨

冬雪在府邸的屋簷上積了厚厚一層，更顯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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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站在廊上。他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他從小所學，都是小心翼翼。要迎合上意，要八面玲瓏，要明察秋毫，察言觀色。可他性子寡言，從不喜這些，更是記恨龍椅上的國君，是以日日消沉，終只是詩酒自娛，避世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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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秦止漓，我相信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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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再失望，也千萬不要回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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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似乎很惆悵。」府門處，三皇子唇角微勾，走了進長廊。他手裡提了一壺酒，殷紅如血。這是宮裡有名的劇毒之酒啊，一沾即亡。秦止漓沒說話。三皇子請他入廳，二人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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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本君所說，九弟考慮得怎麼樣？」三皇子側側坐著，輕托著頭，揉著太陽穴。秦止漓沒有看他，目光落在宫外的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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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跟你說，你最近賺的那些錢銀真是可觀的數目，要是先國君再遲死上幾天，本君怕你還把生意做到暮國去了。那可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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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淡淡地掃他一眼。是啊，只要他早些謀劃，事情就不至於完全沒有出路了。就是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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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君登位實屬不易，與暮國寧國均有關係。你要是離開，本君可以保證，再沒有一個地方的人，會買你的字畫。」三皇子笑了笑：「另一方面，要是你入朝為官，本君不僅不會攔着你做生意，你藏著的姑娘，本君也不介意把她許配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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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是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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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的，是君臣，而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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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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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他抬手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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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杯，敬皇兄，千秋萬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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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的笑容慢慢褪色。「秦止漓，你太驕傲了。你的驕傲，會毀了你。」他推開桌子，站了起來，正要離開。他突然像是想起了甚麼，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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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要是放不下傲骨，失去所有，乃是必然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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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猶同醍醐灌頂，秦止漓意識模糊的同時，心頭卻大為震動。秦渚琛說得對。秦止漓這一生，不貪生不怕死，唯獨傲骨兩個字，他用沉默守護，用平淡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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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是他長大路程上僅有的底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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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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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沒有辦法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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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後倒下，只聽見三皇子的嗤笑。那背影高貴而冷漠，卻透出了些許失落。或許是這樣聰明的人，也希望在世上留一個兄弟吧。即便成了君臣互相猜忌也好，總好過沒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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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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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殺人換裝再混入皇城，一系列動作乾脆俐落。城裡一片混亂，寧國兵正在清點傷亡，她裝作禁軍走入邵國宮殿，卻見滿地屍骸，情境極為可布。她忍著心底一點一點燒旺的驚駭，脫了盔甲潛入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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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得前往九殿下府的路，躲到假山後，忽聞前方有低語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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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怎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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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先放著，往後入皇陵殮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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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猛地跳動，鼓動之聲，直敲上腦門，手心手背全是冷汗。不會的，不會的，他答應了。他答應了會帶著她出去，去暮國……她反手拔刀，躍過假山，極力橫掃。守在府上的兩人先後中刀，立時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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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佇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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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側躺在長椅上，他臉色比平日都要蒼白，雙目合上。他安然如常，彷似只是睡著了。她顫抖著雙手，摸上他的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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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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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似有人將她丟入冷泉之中，從頭到腳，都冷得僵住了。她目無表情地鬆開手。淚水滾滾而下，她跪坐在他身邊，倔強地擦了擦臉，盯著他的身子不動。「開甚麼玩笑。開甚麼玩笑！秦止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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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冰冰地躺著，不悲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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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一吹，院子裡的花都吹落了幾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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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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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他負在背，慢慢攀上宮牆。「秦止漓，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救你。以後，我都不管你了。」這宮牆，爬得她都極為熟練了，連怎麼避人耳目地跑到城中，也一清二楚。想不到，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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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抿著唇，背負著他冰冷的身軀，一步一步，潛到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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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很痛，痛得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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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走？」她躲入暗巷，連出兩刀，把原本蹲在那兒的乞丐點暈。她也有點吃力了，坐了下來，把秦止漓放在身邊，活動活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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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的身軀讓她染暖了不少，他瘦俏的臉歪在她脖子間。秋小琰喉間一緊，輕輕將他的臉按進自己的懷中。「秦止漓，你真的很壞，你知道嗎？我從寧國來，是想來救你，不是讓你送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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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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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凍太久，她的心跳很慢很疏，胸口被他壓住，連她自己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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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你不可以因為我喜歡你，就覺得你可以替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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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埋頭，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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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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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答我吧，秦止漓，你回答我吧。我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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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太冷了，居然覺得懷裡的秦止漓暖了起來。她怔忡片刻，擦掉淚水，站了起來，扶起秦止漓的身子。他臉上潮紅，好一會兒，又褪回蒼白。她伸手一摸，秦止漓的心脈，緩緩，緩緩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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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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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禁軍突然傾巢而出，四處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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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她的目光只落在秦止漓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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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秦止漓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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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他頗為困惑地側了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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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禁軍闖了過來，秋小琰大力將他往牆上堆。她一身粗布衣，灰頭土臉，一時誰也沒敢動。秦止漓被她按在暗處，旁人完全瞧不清他的面目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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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疾然降臨，禁軍喚人取火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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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秋小琰想到了一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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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了起來，語音顫抖，卻堅定道：「我是寧國人。要見寧國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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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寫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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