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邵國。遊湖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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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走進府門，便見一個書生摸樣的男子倚在柱邊，一身淺灰官袍，黑布腰帶，正在打著瞌睡，官帽歪歪的。他掃了一眼，便停在原地不作聲。那書生似是感覺到了，抬頭見他立時打了個機靈，躬身行禮：「九殿下。」他殷勤地走了上來：「下官洛遇，久仰殿下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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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多禮。」秦止漓跟在他身後，走入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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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收拾得不錯，他走了個圈，走到灶房，眉目微挑：「這些是甚麼？」洛遇抓了抓後頸，頗不好意思地道：「是食材。下官……「秦止漓倒沒多問，只是嗯了一聲，轉身而出。府邸清幽，實在是上好的，只是除灶房、書房與臥房之外，其他地方都只佈置了甚少物件傢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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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走進書房，道：「此箱子，是衙門的文件？」洛遇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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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志在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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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遇微微抬眼，想了一下，笑道：「下官生來隨遇而安，只因家在鄉荒之地所以逼著自己考功名入仕。說讀書人之志，恕下官未必那般重視。」秦止漓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沉吟良久，揭開箱裡的檔仔細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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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他說完，向立在一旁的莫語掃了一眼，二人就這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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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遇抹了抹額上的汗，把文件放回箱子裡，歎道：「總算熬過去了……「他回房裡換上一身常服，和衣躺回榻上，閉眼使喚著小廝點香及備熱水讓他沐浴。可小廝回來時，發現他早就瞌眼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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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在衙門的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好。他洛遇出身南方鄉鎮，因小時候跑過去學堂裡旁聽幾堂課，讓先生選中了悉心栽培，好不容易過關斬將高中入仕。可無甚野心，不喜應酬，便讓人撥去了堂京都衙門的文書。案子極多，他負責梳理背景資料，前朝考據，忙得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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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這天下奇事還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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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一個平頭百姓竟然敢來京狀告太子殿下占田過多，影響民生。國君不管，丟來了衙門，他把卷子拿過去給審刑官時，莫名其妙就叫太子殿下注意到，第二天直接許配給了秦清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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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清芙沒有任何勢力，結交不得交惡不必。衙門裡的人各有主子，於是聽聞此事，便開始疏遠他了。他倒是沒甚麼所謂，只是這些堆在案頭的卷子，全都得一個人埋頭幹，有時候遇上難題也得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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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在這種時候，他就會想想，如何給清芙弄點好吃的，順便梳理自己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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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洛遇甚麼都不求，只求和清芙一起，安然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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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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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殿下。」莫語小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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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坐在馬車裡，背上的傷終是癒合了，不再拉扯著痛。他望著車裡前方暗黑的木紋，安靜了好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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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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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日差人去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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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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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碾過青石街道，那府門前的姑娘已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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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畫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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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打理得很好，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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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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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財。這永遠是談判的第一撥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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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正是遊湖之日。此乃多年習俗，即便邵國暮國的戰事打得正緊，人們也不忘了打扮，專程來看皇家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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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子弟，全京官吏，齊齊聚首一堂。國君年過六十，白髮蒼蒼，盡顯老態，坐在樓船之中，飲了杯酒便不再說話。太子穿了一身錦黑銀絲衣，圍著金腰帶，風光無限，領著眾人祝了酒，又指導著下人如何列好舟隊。人人均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新國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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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另一邊廂，三皇子、五皇子各有黨羽簇擁，三皇子目光敏銳，極易抓到各大官的把柄，辦事滴水不漏，上次險些就連太子黨的丞相也被他算計了。五皇子則是個十足的戲子，貴妃之子，看似憑著娘家之勢驕縱無道，但其實心計匪淺。這些年間，被他算計失手的老臣子們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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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站在船尾，手中酒杯半滿，呷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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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三皇子秦渚琛無端走了過來，微微一笑。他一雙眼睛隨了他母妃，細長如鳳，不似善人。但他氣質端正，優雅華貴，穿著一身暗紫長衣，束著黑銀腰帶，讓人只覺其心難測。秦止漓只是頷首，望著湖上風景。涼風撲面，二人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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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渚琛摒退了眾人，笑道：「九弟有才華，在下一直十分欽佩。」這話他六年前已經說過。秦止漓去暮國前，三皇子曾親自夜訪，說此話時還添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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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用於朝事，必是難得一見的世間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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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垂眸看著酒杯，默了默，道：「殿下說笑。」他態席疏離而冷漠，偏生次次合乎禮節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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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也習慣了，與他一起站在船尾，望著岸邊堆滿人影，低聲笑道：「岸上百姓不懂事。這官員、皇室女眷兄弟、甚至太子，都不值得仰慕叩拜。」他頓了頓，見秦止漓沒有反應，接著道：「只有王。才值得這世上的忠誠和崇拜。」他指向龍椅上昏昏欲睡的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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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秦止漓瞥見了他手上板指，在陽光下閃爍一下。板指上暗刻了條金龍，只有在陽光下才能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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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回京還有一整天的時間，九弟可以想想以後的路怎麼走。」他側了側頭，鳳目裡映著陽光，微微一閃。「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似在下一般，欣賞九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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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轉身離去，繼續與各官員寒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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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望著他的背影，又呷了口酒。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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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的小舟從一側緩緩駛過，傳來了一陣又一陣渴望吸引目光的笑聲，雖然帶著嬌俏和嫵媚，卻讓人心下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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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出神，腳下突然一個不穩。樓船似乎撞上了甚麼，劇烈地搖動。他扶住欄柵一看，竟見湖底浮起了黑影。還有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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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晃得很厲害，有酒杯摔落，有人受傷，四周全是暴喝和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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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間一蹙，目光尋找五皇子，卻發現他早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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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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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巨響，樓船一分為二。大臣們落水，有好幾個不識水性的已經慌得喝了好幾口水，大吵大嚷。太子的護衛拉過了女眷的小舟，把他接上去，太子卻死命地攥住已經昏過去的國君，甚至讓木碎割傷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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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扶住欄柵，穩穩地站在了船頭，順著樓船往下沉之勢，冷眼旁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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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肩上被誰狠狠一撞。他踉蹌一步，往前便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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