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寧國。脆弱

秦止漓走了幾步，踉蹌一下，腳下已然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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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使臣，這會兒要是出了甚麼事，為了國體，聯盟都得順延。多一事不如小一事，他往左邊的假山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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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角磕上之處，竟然柔軟而溫熱。他摔落得無聲，只因有人伸臂接住，將他往後山大力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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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小廝與宮女互相質問著人呢，人呢。還有莫語焦勺無比的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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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抬目，卻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眼尾如鳳羽，笑意盈盈，朝他挑了挑眉。秋小琰一身夜行衣，臉上有幾抹血漬，似乎是他人濺上的。她一邊甩著被他撞疼的手，一邊將他靠著假山放好，湊過來壓下聲音，笑咪咪地道：「秦公子，我倆的緣份可真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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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秦止漓向來能梳理事情，現在也想不透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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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能想好，便強忍著暈厥之意，抬眼看著她，想確認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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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的臉讓月光照得雪白，眼睛猶為閃亮，背著他送的刀。她正往袖裡鼓搗著，掏出了一個小瓷瓶，放到他鼻子下。「聞一下，公子。」清新之氣撲來，他頓時清醒許多。「何物？」他問。秋小琰嘿嘿一笑：「怕迷煙備的。」她坐在他身邊，笑道：「原來來的是公子你啊。難為你了，裡頭又歌又舞的，吵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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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垂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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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這樣坐在這裡，都比我要有氣質，真不公平啊……」她看著天上月亮，笑意卻似乎要溢出眼眶。秦止漓望著她，沉默良久，問道：「打架了？」秋小琰渾不在乎地抹了抹臉上血沫，揮手道：「不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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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躲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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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她趁着前院熱鬧跑進了丞相的書房，從頭到尾搜了一遍，遍尋不獲，氣悶之下便拿了幾塊墨寶而去。誰知剛好有侍衛回來取東西，二人恰巧撞上了，便開始你追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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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不知其中種種，聽她說完似乎鬆了口氣，沉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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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側頭去看他，見他臉色發青，唇角也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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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知道受害的是他，她就跑進灶房把他的酒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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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宴席相近，她聽得見動靜。然那些聲響似乎相隔十萬八千里，虛幻不實的。她目光落在身伴的男子身上，看他一頭墨發落在靛藍錦衣上，指骨分明的手緊握著，努力維持神智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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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歎息一聲。「走吧。我知道一個地兒，絕對搜不著。」她彎腰半站起來，秦止漓也掙扎著跟緊了。見她熟悉地從假山後的小路拐了兩拐，便來到一處野草滿布的地方。她用刀撥開了草堆，使用推開擋路的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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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竟然是一條墜道。當初她娘就是這樣把她兄妹二人悄聲無息地送了出府，還把丞相糊弄了十多天，讓他以為兄妹只是在房中鬧彆扭。秋小琰回頭瞅他一眼，指尖伸到唇邊。「噓。」說完，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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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未反應過來，她已把他拽進了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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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立時急促起來，腳下也遲緩，手心開始冒汗。秋小琰心底愣了一愣。她霍然想到某種可能，停了下來，從懷中摸出火折，交給他：「拿著點燃了，我看不清前面。」秦止漓點頭，接了過來，連點了三次才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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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的臉讓火光照得金光燦燦，她嘿嘿笑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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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著他奔騰好一會，才減緩速度，指著地下，喚道：「小心，腳下有木級。」說完，鬆開他的袖子，伸刀往上方敲了兩敲，再用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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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塵滿天飛，火折噗一聲熄滅。可他過於分神，竟然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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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躍而上，隨即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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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在地上，喘息好一會兒。這裡依舊漆黑。秦止漓不知道他們去了甚麼地方，等她說問，卻發現她靜了許久，不動不語，便開口道：「你……」秋小琰霍地抖了抖，似乎回過神來，含糊地說了句：「機緣巧合，知道這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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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積灰，空氣中漫著一股腐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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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推開了窗，讓月光灑入。原來是女子的閨房，床紗都陳舊得很，卻看得出來曾是上好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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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我們剛才穿過了殿房，這處離主院很遠，不用怕被大夥兒看見。」秦止漓仔細地瞧著她，見她雖然故作輕鬆，但手裡卻緊握著刀不放。她很害怕。秦止漓又不蠢，大概明白她是甚麼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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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莫語說了一路，慕聞良是個忠信之人，但婚姻不甚和美。娶的偏房兒女均讓歹人劫去了，夫人失足小產，還因此鬱鬱早逝。想必，她就是那偏房之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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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你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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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回過頭來，微微驚詫，依言坐在他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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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倚在舊榻邊，誰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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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都喜歡把自己偽裝成強大的人吧。以致于面對自己的脆弱時，總覺得失望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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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強行鬆手，把刀背了回去，說：「多謝公子。」秦止漓微微一笑，把火折還給她。「多謝姑娘。」二人肩並肩坐著，沉靜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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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看著眼前陳設，均是自己以往的物件，滿心不是味兒。這十多年來，她總會想如果當時沒有走，相爺沒有娶夫人，那她是不是可以留在京城？是不是可以讀書品畫，可以喝酒喝個夠，不用練武，不用飄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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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普通人一樣。隨便嫁個郎君，半推半就，安安穩穩地過了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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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童年可以快樂，可以鬆一口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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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實並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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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無力去改變任何際遇，所以她不得不作出一副堅韌無比的樣子，去掩飾那些不安與恐懼。她以為堅強慣了，就不會害怕。只是看到這一房間的物事，她忽然覺得那種曾經包裹著她的無能為力，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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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拔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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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突然把手腕遞到她面前：「幫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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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不會把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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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搖頭：「聽心跳，平和便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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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瞄了他一眼，見他眼神溫和，略帶笑意，便把指尖放在他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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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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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他的心跳，秋小琰輕輕籲了口氣。她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唇角慢慢翹了起來，側頭看著他俊逸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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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看著，他比平日多了幾分冷冽，卻彷似這樣，才是真正的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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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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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還搭在他腕上，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抬起頭看明月徐徐照拂。世上似乎沒有人沒有事，可以打破這一刻的安寧與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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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她低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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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已疲憊不堪，但閉眼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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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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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秋小琰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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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時此刻，她相信緣份，相信他的善良，相信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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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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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頭看過去，秦止漓已經靠著床沿悄然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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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歎息一聲，喃喃道：「怎麼辦啊……我好像，好像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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