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七：破局

小劍左思右想，方助的那台白色NISSAN Cabstar最適合，可以用來載救生艇，馳騁在公路上，破舊低調不起眼，完美符合他「安安靜靜」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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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救生艇，他本想藉艾利克的西宮市之旅跟去市區找找戶外用品店，但現在不是甲子園賽季，艾利克乾脆打消了朝聖的念頭，成天跟著光太郎去圳邊釣魚，小劍也決定把買救生艇的事往後延，反正在他考到駕照前還有很多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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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做案工具已定，小劍把自己想考貨車駕照的想法告訴方助和光太郎，得到了兩人熱烈支持，方助拿來了好多駕訓班的傳單資訊，光太郎甚至答應在考到駕照前免費做他的家教，教他怎麼讀寫日文。

駕訓班講習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幸好過去攥的錢夠多，小劍想想錢也帶不進地獄，就爽快一次付清了費用，接著開啟了每天跑駕訓班的苦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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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挺輕快的。

他有時候會這樣想，但又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時的錯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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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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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小劍從駕訓班回來，揮別載他一程的雅刀。想想今天的課程夠折騰，晚上大概沒有精力找他的自殺好夥伴，便趁著天還未黑往神社走去，想簡單對千做個進度報告。

才剛踏上石階他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小劍一度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他覺得自己不該繼續往上走，但機械般僵硬的雙腳還是一步步踏上去。

穿過鳥居，走過參道，遠遠就看見光太郎站在倉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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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出來吧，拜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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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用指節敲著門，額頭靠在倉庫門上，神情有如棄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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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八個月了，大家全都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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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回去，光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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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裡傳來的千的聲音冷酷絕情，小劍幾乎都要懷疑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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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是很遺憾的意外，但那不是妳的錯……」光太郎不死心，咬牙繼續道，「我已經知道妳有多喜歡水浦了，但是我……還是對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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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光太郎。」千打斷了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強烈的敵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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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緊握拳頭，眼神失落。

他嘆了口氣，剛轉身就注意到不遠處之外的小劍，頓時，光太郎尷尬地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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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喲，小劍，你什麼時候在那裡的？」光太郎不自在地問，趕緊從倉庫邊離開，「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這座神社目前不開放參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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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小劍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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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前幾個月本殿有根柱子被蟲蛀壞，沒錢整修，就關閉到現在……」光太郎清了清喉嚨，轉移話題，「剛從駕訓班回來？今天學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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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技能測試的部分基本穩了。」小劍回答，心想，透過這種問答，也算給倉庫裡的千當作進度報告，便繼續說下去，「大概再兩個禮拜就拿得到駕照，但是這個月的滿月前果然還是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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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光太郎一怔，「你想開車去賞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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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劍的眼皮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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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裡就能賞啦？我老實說，這裡的月亮還不錯看。」光太郎摸摸下巴，「還是說……你想特別去哪裡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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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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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想去海邊？」光太郎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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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的直覺敏銳得可怕，小劍的眼皮跳得厲害。

見他不回話，光太郎瞇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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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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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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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海邊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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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持續沉默不語，光太郎終於臉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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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海邊要幹嘛！回答我啊！」光太郎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你不會想死吧？啊？說啊！你說要考駕照、不會是想開車去海邊自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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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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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皮跳成這樣還說我想太多！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說謊的習慣嗎！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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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的怒吼讓小劍噤了聲，真是睽違了二十一年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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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在德國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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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想太多了！」小劍揮開光太郎，懶得再多說什麼，後者卻不死心地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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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亞斯先生不是讓你來日本放假做這種事的！」光太郎低吼，「莉賽小姐呢？小約翰先生呢？他們知道了會怎麼想……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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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的話沒能說完，小劍頭腦一熱，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

看著倒地的光太郎，他瞬間感到後悔，充血的大腦馬上訴諸暴力，他竟向朋友揮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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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傢伙！」光太郎抹去嘴角的鮮血，從地上爬起來，「你竟敢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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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猛然揮拳衝上來，小劍知道自己要被揍了，但混亂的腦袋讓他無法即時反應，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反應，任由光太郎一拳迎面揍來，嗡的一聲，大腦空白，世界天旋地轉，他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光太郎揍倒在地。

這樣也好，他想，一拳還一拳，至少他和光太郎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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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毫無還手或反抗之意，光太郎喘著氣，稍稍恢復了冷靜，彎下身奪走小劍裝著考照講義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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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准再去駕訓班！我也不會再教你日文了！」光太郎吼道，「什麼鬼想法！白癡啊！我要告訴托比亞斯先生！讓小約翰先生唸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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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轉身要走，小劍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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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從地上坐起身，冷冷道，「小約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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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自己的語氣非常平靜，但他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光太郎震驚地停下腳步，回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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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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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約翰，死了。」他扯開一抹涼薄的笑，感到自己的嘴角在顫抖，「你真以為我是來放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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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光太郎臉色鐵青，「什麼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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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三日，推估晚上七點到八點三十分之間。」他的語氣平板得像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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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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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的眼神從錯愕轉為悲傷，接著是憐憫，那樣的憐憫卻讓他厭惡和可笑。

對，他們又要說，「跨過去吧，日子還是要過」，或是「他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又或是「你要學著走出來往前看」——這樣的垃圾，他已經聽得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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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個人不明不白從生命中永遠消失是什麼感覺嗎？」在光太郎開口之前，他冷冷質問，「每天理所當然的日常一夜之間崩壞……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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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沒有回話，他的表情很謹慎，小劍知道他正試著不要刺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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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累了，光太郎。」但他沒有失控，只是淡淡地說，「什麼狗屁驅魔、狗屁守密的……繼續看著這種屎一樣的世界，我自己都要變不可名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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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不發一語，小劍經過他身邊時拿回了背包。

走下石階，腦袋嗡嗡作響得令他想吐，他也許聽起來很冷靜，但整顆胃都在翻攪。他想起了柏林事務所的樓梯，夢境裡怎麼也走不完的樓梯……田野的另一端，太陽正要落入地平線下，暗夜正從東方升起，籠罩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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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之中，他彷彿又看見了在黑暗中靜靜枯萎的百日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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