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林逸明講述完,賀健雙眼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張大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忽然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用力地拉扯,又“啪啪”兩聲,伸手狠狠抽自己兩記耳光,跺腳咒駡著:“姥姥,我怎麼就那麼倒楣呀!明明是我應該和你們一起的呀,我,我怎麼就錯過這樣的好事呢!”他性格豪爽,個性耿直,但為人並不粗俗,又出身於官宦之家,平日裡甚少說粗話,這時一開口就是粗話,可見他是真的急了。
見賀健這副神情,田佳美不由得笑駡起來,嗔道:“哼,我都快被淹死了,你還說是好事,真是的!”
賀健卻仿佛沒有聽到田佳美的抱怨,使勁捶打著沙發前的茶几,高聲叫道:“我為什麼那麼背!我本來是和你們一起的呀,現在可好,又錯失了痛打鬼子的機會。賀健說著看向田佳美,又叫道:“佳美,昨天我要是和你們一起,怎麼可能讓你讓鬼子浪人擄走呢?我一定將鬼子浪人都打得趴在地上求饒!”一邊說,還一邊雙手亂揮,朝空連劈,加重語氣。
見賀健將茶几擂得山響,林逸明心裡啞然失笑,伸手拍了下賀健的肩,勸道:“賀健,其實昨天的事情很危險,你沒來也是好事,何況,你的功夫一般,可不是那些浪人的對手。”
“怎麼?瞧不起我呀?”賀健不禁憤憤不平起來,叫道:“告訴你,這幾個月,我爹給我請了個師父,我的功夫大有長進了呢。”他這幾個月來,苦練功夫,自覺大有長進,正躍躍欲試,準備與小鬼子大戰一場,如今又無端端地錯失良機,怎不叫他又悔又恨?心裡暗叫:“什麼破親戚,什麼時候不能來,偏偏要在昨天來家,害得我不能和逸明他們出去玩,又錯過了一次與小鬼子搏殺的機會,今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原來昨天到賀健家的親戚是他的堂伯,也就是賀副市長的堂兄,在南京政府參議院任職,官至總務廳副廳長,賀健的父親能坐穩天津副市長的高位,多半還多得以為堂兄的關照,所以當其蒞臨天津,到家裡來的時候,賀健的父親當然是隆重其事地接待,不准賀健出門了。
賀健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自然不會將當官的親戚當回事,只是他父親有嚴令,不許他出門,他不得不從,卻又白白錯失了一個大好的機會,腦子裡想像著昨日林逸明勇鬥鬼子浪人的情形,心裡悔恨交加,他自從上一次,在樹林裡觀看林逸明與鬼塚兩次決鬥,由於武功低微,沒能幫得上忙,在遊行時,遭遇到了打手,他又是不顧林逸明和田佳美自行逃脫,心裡一直甚為後悔與自責,覺得大失臉面,總想找機會在林逸明和田佳美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哪知這次又...賀健越想越後悔,不由得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暗道:“要是知道有這麼一場好戲,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去湊這熱鬧!”
見賀健如同瘋了一般,不斷抽打自己耳光,林逸明和田佳美不禁相顧駭然,田佳美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賀健的背,安慰他道:“好了,好了,我承你的情就是啦,你也不要太自責了。”
賀健聽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知道自己太過誇張了,但內心的遺憾和失落卻是真實的。看著林逸明和田佳美,不無遺憾地歎道:“希望下次我能和你們在一起,好好痛揍鬼子浪人。”
林逸明與田佳美相視一笑,田佳美輕揶揄道:“好了,就知道打打殺殺,你以為你的功夫真的很行啊?”
賀健尷尬地摸摸頭,哼道:“哼,佳美,你也瞧不起我嗎?告訴你,如果我昨天跟你們一起,那些浪人早就跪地求饒了。”
林逸明嘴角勾起,戲謔道:“你確定你不會成為他們的俘虜,然後我們要去救你?”
賀健瞪大雙眼,一臉的不服氣,“呸,呸,呸。”地連呸幾聲,抗聲叫道:“你將我賀健看成什麼人了?我再不濟,也不能成為小鬼子的俘虜!”
田佳美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揶揄地笑道:“好啊,那下次有這種事情,我們專門留給你讓你有機會大顯身手。”
林逸明也揶揄地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看來賀大少爺最近的功夫是大有長進了。”
賀健聽出田佳美和林逸明揶揄的口氣,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功夫比林逸明還差得遠,不由得有些氣餒,抗聲叫道:“哼,你們都瞧不起我,即便我打不過小鬼子,就是死也不當俘虜。”叫完之後,心裡大為不忿,看了田佳美一眼,又看向林逸明,壓低聲音說道:“逸明,哪天我們到日租借去,找幾個鬼子浪人,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你敢不敢?”
“哪有什麼不敢的。”林逸明也是個有血性的少年人,想到春節期間在難民營裡看到流離失所的難民的慘狀,想到鬼子侵佔了東北,到處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又想到昨天小鬼子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肆意調戲、欺負紅衣姑娘,還害得田佳美差點沒命,頓時義憤填膺,也高聲叫道:“小鬼子太倡狂了,整天欺負咱中國人,是非好好教訓教訓他們不可。”
“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嘛。”聽林逸明一口答應,賀健心裡一樂,和林逸明兩人一唱一和,擊掌盟誓,發誓殺光日本鬼子。
兩人越說越激動,完全沒有發覺田佳美的臉色微變,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知道她已經雙手緊握,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眼中也充滿了無奈與淒苦。“為什麼我會是日本人呢?要是和他們一樣,我也是個中國人該有多好啊。”田佳美心裡想著,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尷尬而又無奈的苦笑...
正當林逸明和賀健越說越激動,你一言我一語地熱烈討論起什麼時候去日租借找鬼子浪人的晦氣之際,林夫人恰好端著一盤點心來到林逸明的臥室,她聽梁嬸說賀公子來了,特意給他們端來一盤點心。
剛到門口就聽到林逸明和賀健大聲嚷嚷著要去日租借找鬼子浪人打架,嚇得林夫人一下子沖進屋內,臉色鐵青地訓斥起他們來:“你們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林夫人臉色嚴厲地掃視著林逸明和賀健,目光中卻滿是擔憂。
田佳美首先站拉起來,顫聲叫道:“阿姨,快阻止他們,這太危險了。”
林逸明和賀健料不到林夫人這時候會過來,聽到林夫人的訓斥,頓時靜了下來,面面相覷,半晌之後,林逸明試圖解釋,說道:“媽,我和賀健都學過功夫,鬼子浪人在這裡太囂張了,我們不能坐視不理呀。”
林夫人雖然最敬仰俠義之士,也理解兒子的願望,但林逸明和賀健還小,怎麼可能打得過鬼子浪人呢?大聲呵道:“你們瘋了?鬼子浪人個個兇神惡煞,你們小小年紀,居然想去挑戰他們,這不是找死嘛?”
林逸明心有不服,抗聲道:“媽,我自小習武,功夫也不差,昨天就殺得幾個鬼子浪人抱頭鼠竄。”
“還說!”想起林逸明昨天所遇到的危險,田佳美差點淹死,林夫人仍然心有餘悸,擔憂地歎道:“我理解你們的憤怒,但你們還年輕,功夫也不到家,這樣衝動會很危險的,不僅會傷害自己,還可能招惹來更大的麻煩。”
賀健忙加入了解釋,道:“林阿姨,我們會小心的,打不過就跑,不會冒險的,我們只是氣不過鬼子浪人的囂張跋扈,想給他們點教訓而已。”
林夫人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應道:“我知道都是好孩子,心懷俠義,我很高興,但是你們的安全更重要,想教訓小鬼子,至少也得再過幾年,等你們長大了,功夫也有大成才行啊。”
擔心林逸明年輕氣盛,不聽勸,真的和賀健跑去日租借招惹鬼子浪人,從那天開始,林夫人便對林逸明嚴加看管,禮拜六、日輕易不讓他單獨出去遊玩,林浩然更是將林逸明叫到跟前,正式宣佈開始傳授他醫術,讓他認識各種草藥和功效,默記各種藥方,讓他叫苦不迭。接下來的日子,林逸明除了每天上學之外,便只能整天待在家裡,除了繼續練功之外,便在父親的嚴厲督促下,認真學習醫術藥理,認識各種藥材和中草藥。
花謝花開,日出日落,時光飛逝,轉眼幾個月過去,隨之五月份中國與日本簽署《淞滬停戰協定》,南方的戰事暫時得以平息,而北方被日軍佔領的東北三省,國民政府寄予厚望的國聯也調停失敗,東三省的失陷已成定局。
末代廢帝溥儀在關東軍的挾持下,趁淞滬抗戰之機,悍然在東北吉林長春成立偽滿洲國,當時中國國力孱弱,南京國民政府無力收回東北,只能忍辱默認,局勢暫時得以平緩,然而表面的平緩下面其實卻是波濤洶湧,野心勃勃的關東軍又將目光投向了熱河,正緊鑼密鼓地密謀出兵熱河,企圖將熱河納入偽滿洲國的版圖。
天津表面上也是風平浪靜,但警局的大偵探邢彬卻一刻也不敢鬆懈,他盯著滕宏志已經好幾個月了,自從窺視到他正在策劃什麼陰謀,將要有所動作開始,儘管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陰謀,卻絲毫不敢懈怠,安排專門的探員加緊對他的監視,同時暗中佈置,以防有什麼重大的突發事件發生。
令人奇怪的是,幾個月下來,天津市竟然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也沒見滕宏志與什麼特殊人物接觸,甚至也不再到林家走動,而最近一段時間,更是在邢彬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邢彬做夢也想不到,此時的滕宏志已經搖身一變,正以關東軍大佐參謀,滿洲國執政溥儀特使的身份,頻繁出入熱河省主席湯玉麟的官邸。
原名叫藤田巨集志的滕巨集志作為長期潛伏的日本特工,以商行做掩護,廣交中國各路人物,凡是他認為有用的人都刻意加以結納,湯玉麟在任熱河省主席期間,不僅橫徵暴斂,還大肆倒買倒賣,大發其財,藤田宏志這些年沒少和他有貿易往來,幫他倒賣了大量物質,早已經是他的座上客。
在九一八奉天事變時,湯玉麟在瀋陽倉皇逃命,帶著家屬攜帶細軟跑到瀋陽小南關的法國天主教堂避難,被日本駐瀋陽特務機關圍困,老謀深算的滕田巨集志獲悉此消息,極力勸阻關東軍憲兵隊的抓捕行動,並說服板桓征四郎,先放過湯玉麟,以作他日之用,親自和日本憲兵隊護送湯玉麟全家大小和細軟搭乘南滿火車前往大連,再搭船到天津,以此向湯玉麟示好。
正因為有了這層關係,當關東軍密謀進軍熱河之際,便自告奮勇,信心滿滿地準備勸降湯玉麟,關東軍正愁沒有合適的人選作為特使與湯玉麟交涉,對滕田宏志的請纓正中下懷,對他此也行寄予厚望,特將他的軍銜晉升為大佐。
湯玉麟知道滕田宏志是日本特工,此來一定不懷好意,但畢竟救過自己全家的命,聽到滕田宏志來訪,還是加以熱情的接待,極盡地主之誼。果然,在陪滕田宏志遊覽熱河的幾天裡,滕田宏志就有意無意地與湯玉麟大談當下局勢,分析中日兩國的國力、兵力以及日本的國策,關東軍的計畫。
湯玉麟是何等人物,一聽滕田宏志的言語,便知其意,對滕田宏志所談只是哼哼哈哈,並不輕易表態。湯玉麟既不想與關東軍發生衝突,也不想公然與日軍作對,見滕田宏志一味誇誇其談,沒有挑明來意,便也隨聲附和,虛與委蛇,連續十幾天不是藉口政務繁忙,避而不見,就是顧左右而言他,一路敷衍。
滕田宏志最後沒辦法,只能大談起當年湯玉麟幫張勳復辟,擁立溥儀為帝的往事,大贊其功勳,亮出溥儀任命湯玉麟為滿州國參議府副議長、熱河省長兼熱河軍區司令的任命書,並許以大筆賞金對湯玉麟加以拉攏,滿以為愛財如命的湯玉麟必定動心,不料,湯玉麟竟一改以往貪婪的嘴臉,板起臉,對滕田宏志就是一番訓斥,絲毫不也假以辭色,滕田宏志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當場翻臉,只能撂下任命書,灰溜溜地告辭而去。
坐在去北平的火車上,滕田宏志一直陰沉著臉,一想到湯玉麟的訓斥,滕田宏志就恨得牙癢癢的,他怎樣也沒想到,一貫貪婪的湯玉麟能毫不遲疑地拒絕高官厚祿的誘惑,這麼不講情面,直接將自己轟出家門,就差將自己抓起來。隨著火車“哢嚓哢嚓”地在鐵軌上疾馳,當時那一幕又浮現在他腦海。
被轟出湯玉麟家門之後,滕田宏志心有不甘,又在承德多停留了幾天,設法打探熱河的軍事佈防情況,可是湯玉麟已經有所警惕,派人暗中跟蹤監視,滕田巨集志完全打探不出什麼機密,最後只能厚著臉皮,再次登門,對湯玉麟做最後的勸說。
湯玉麟照例對他的勸說亂以他語,始終不做出明確答覆,滕田宏志毫無辦法,最後威脅道:“中國有一句古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湯主席為何不與關東軍好好相處呢?”
湯玉麟冷笑應道:“關東軍若不犯我,我自然會與之好好相處。”
滕宏志搖搖頭,道:“我是為湯主席好,湯主席與滿洲國元首有故,曾協助他重登皇位,如今君臣再次聚首,一起再共建皇道樂土,豈不很好?為何要執意加以拒絕呢?“
湯玉麟一聽,怫然不悅,怒道:“哼,溥儀也就是個傀儡,滿洲國還不是你們日本人說了算,我和張大帥是拜把子弟兄,你們害死了他,卻要我去作你們的官,我還沒有那麼混蛋吧!”
滕田宏志臉色鐵青,冷哼道:“關東軍對熱河是志在必得,你又何必以卵擊石呢?到時候玉石俱焚,可就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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