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遠遠地似乎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音,緊接著便聽到“咿呀”一聲開門的聲響和一男一女的應對聲,林逸明一聽之下,心道:“今天梁嬸在家呀,這時候會有誰來家呢?”
林逸明心裡清楚,這些天父母帶著家裡人一直在難民棚戶區忙碌著,已經有些時日了,門口也掛著閉館休憩的牌子,這時候會有誰來訪呢?側耳仔細一聽,卻似乎是賀健的聲音,心裡不由大奇,暗道:“賀健不是從街上跑了嗎?怎麼不回自己家,跑來我家做什麼?”
林逸明嘴一張,就想出聲叫梁嬸讓賀健進來,猛地醒悟,自己現在還赤著上身,和田佳美抱在一起,這情形可見不得人,話到嘴邊,硬生生地吞下,張著嘴咳嗽一聲,輕輕掰開田佳美雙手,低聲道:“快坐好,賀健來了。”說著掙開田佳美的懷抱,從床沿站起來,打開衣櫃,取出一件長袖內衣,趕緊一邊套上,一邊揚聲叫道:“梁嬸,我在家呢,快讓賀少進來。”
家裡的其他人大都隨著林逸明父母到了難民區,梁嬸因身子不太好,就留在家裡看守,聽到林逸明在屋裡的叫聲,心裡一愣,心道:“怪了,少爺這時候怎麼在會家呢?”
納悶歸納悶,梁嬸也不敢多問,賀健平日裡沒少到林逸明家玩,梁嬸自然是認得的,聽到林逸明的叫音,當下不再多話,將賀健讓進門,領著賀健往林逸明的臥室走去。
聽到林逸明在家,賀健心裡一喜,對梁嬸笑道:“梁嬸,你忙去吧,我自己過去就行。”
透過窗戶,林逸明看梁嬸和賀健一前一後往自己屋裡走來,他可不願讓梁嬸知道田佳美也在屋裡,忙揚聲道:“梁嬸,你去忙好了,別管我們。”
走進林逸明的房間時,林逸明已經穿上外套,扶著田佳美在沙發上坐好,見他們都好好地坐在沙發上,賀健誇張地拍拍胸口,喜道:“咦,佳美也在呀,你們都沒事啊,太好了。”
卻原來賀健和林逸明、田佳美等在街上遊行,被幫會的打手沖散,見林逸明和田佳美被幾個身著警服的打手圍攻,有心想沖過去與林逸明並肩作戰,卻打不過追打他的打手,只能且戰且退,心想林逸明武功高強,高出自己許多,對手雖多,應該能保護田佳美逃脫,當下也沒多想,見打不過便先自逃命。
一路上,卻越想心裡越是不忿,心想,這些警察也太過猖獗了,居然打學生,連自己也敢,非得找他們的頭,狠狠地打回不可。
賀健的父親,名叫賀舒城,官居天津市副市長,在天津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平時警察局長見到他父親都是唯唯諾諾,畢恭畢敬,就是見到賀健也是客客氣氣,拼命討好,如今警察居然敢打賀健,叫賀健如何咽得下著口氣?賀健越想越氣,索性跑到警察局,氣鼓鼓地找警察局長理論。
警察局的廖局長這時正坐在警局的辦公室裡,坐鎮指揮各路警察上街維持秩序,勸說遊行學生,卻接連接到報告,說街上有人假扮警察毆打、彈壓學生,正急怒攻心,連聲怒駡,準備召集留守的警察出去查明情況,卻聽“砰”的一聲,大門被人撞開,一個身穿學生制服的少年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入,不由得氣不打一出來,張嘴將要破口大駡,不料還沒等自己開口,對方先叫出聲來:“好你個老廖,竟敢指使警察打人,連我都敢打!”
廖局長一愣,看來人竟是賀副市長的公子,硬生生地將罵人的話“咕嘟” 一聲吞了回去,見賀健顴骨一片烏青,嘴角還有一絲血絲,頭髮蓬亂,衣衫淩亂,顯然是被人所打,不由得驚道:“是誰這麼大膽,敢打你賀大公子?”
“還不是你手下幹的!”賀健沒好氣地應著,怒氣衝衝地嚷道:“你說怎麼辦?今天你非給我一個說法不可。”說著一屁股坐到廖局長的桌子上。
廖局長苦著個臉,雙手亂搖,道:“不是警察,不是警察,假冒的。”
“假冒的?”賀健以為廖局長糊弄他,冷笑道:“誰敢假冒警察,分明是你包庇手下,我跟你沒完。”說著作勢就要揪住廖局長。
“賀公子,賀公子,是真的,我們剛接到報告,有人假冒警察打人,廖局長正準備帶人去查呢。”廖局長還沒回答,門外就響起另一個聲音,賀健側頭看去,便看到一個身著警服,身材健碩的警察,一邊走進門來,一邊大聲叫著。
廖局長一見大喜,急忙道:“對,對,對,邢隊長可以作證,真的有人假冒警察。”
來的人是天津市偵緝大隊的邢隊長,剛才賀健闖進警察局時,幾個值班警察不認識賀健,出手阻攔,被賀健三拳兩腳打退,邢隊長在辦公室裡聽到響動,出來一看,認得是賀副市長的公子,見賀健怒氣衝衝地直闖局長的辦公室,趕緊揮手喝退幾個在後邊追趕的警察,跟著上來,看到賀健正沖著廖局長大發脾氣,知道賀健的父親是天津市的副市長,正是警局的頂頭上司,不敢怠慢,趕緊出聲幫廖局長解圍。
邢隊長,大名就一個彬字,乃天津市鼎鼎大名的大偵探,一年經他的手,不知道破了多少大案,抓捕了多少罪犯,大戰小戰都身先士卒,親力親為,天津人就算不認識邢隊長,也必然都聽過他的大名。
賀健可是識得這位邢大隊長的,聽他也這麼說,倒也不得不信。訝然道:“還真有人假冒警察啊。”
“是啊,是啊,這不,我正要帶人過去查看,你就來了。”廖局長一臉討好地應道。
“那還不快走,我同學他們正被一群警察....”賀健說著頓了一下,改道:“哦,假冒的,圍攻著呢。”
“是,是,是。”廖局長趕緊轉身抓起掛在衣架上的警帽,手槍,仿佛賀健是他上級似的,轉頭臉色一端,厲聲道:“邢隊長,帶上兄弟們,跟我走。”
當賀健帶著廖局長、邢隊長和一隊警察大呼小叫地趕到林逸明和田佳美被圍攻的街上時,正是林逸明被大頭浪人打了一棍、被敦實浪人砍了一刀的時候,當時,林逸明不知道是賀健帶來真警察,怕再陷入重圍,踢翻敦實浪人,拉著田佳美轉頭就跑。
而兩個日本浪人見來的是一大隊警察,自然也不敢逗留,隨即也逃之夭夭,當賀健他們趕到現場時,除了地上散落著一些雜物和幾頂警帽,還有街邊幾個市民之外,其他的人都早早散開,連遊行的學生也不見幾個。
賀健遊目四周張望一番,見不到林逸明和田佳美,也只能罵罵咧咧,亂髮一通脾氣之後,怏怏然地離去。一邊走著道,心裡終究不放心,便尋到林逸明家,果然林逸明和田佳美都沒出什麼事,安全回到了家裡。
見賀健這時候來找自己,林逸明雖然有點意外,但知道他也安全脫險,心裡還是甚為高興,正想問他是如何脫險,又怎麼會到他家,還沒等他開口,田佳美卻已經板著臉,斥道:“哼,賀健,你不仗義,不幫逸明,自己卻先跑了。”
賀健一聽,不由得叫起屈來,指著自己的臉,哭喪著臉叫道:“我...我打不過嘛,你看,我臉都受傷了。”說著將臉湊近田佳美,臉上滿是委屈的神情。
見賀健表情誇張,極力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林逸明不由得一笑,道:“這點傷,不礙事啦。”說著起身走過床邊,準備給賀健取藥膏。
見到賀健左眼下面的顴骨一片烏青,嘴角還有、殘留著一絲血痕,顯然是被人打了,田佳美不由得心一軟,拿過林逸明手中的藥膏,輕柔地替賀健敷藥,嘴上安慰道:“還好,不是太重,可別留下什麼疤痕才好。”
田佳美不敢用力,手邊在賀健臉上輕柔地塗抹著藥膏,邊嘟起嘴,朝他烏青的地方吹著氣。左臉受傷的地方在田佳美手下涼絲絲的,感受著她指上的溫柔,如蘭的氣息,賀健心裡受用極了,嘴上卻滿不在乎地應道:“嘿,那有什麼,疤痕算得了什麼,那是男人的勳章,懂嗎!”
“哼,就你懂,不理你了。”田佳美佯裝生氣,轉身坐回到沙發上,撅起小嘴,別過頭去。
見兩人鬥嘴,林逸明心裡好笑,笑道:“我說,是誰這麼大膽,敢打我們的賀大公子呀?是警察嗎?”心裡暗暗奇怪,那個警察這麼不長眼,敢打賀副市長的公子。
“什麼警察?”賀健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嚷道:“假的,假冒的。”
“假的?”林逸明一聽心裡大奇,不信地道:“居然有人敢假冒警察?我說呢,警察怎麼還能跟小鬼子混在一起?”
“小鬼子?”賀健一聽之下,心裡更奇,問道:“還有小日本?這怎麼可能?”
“可不是嘛,我也納悶,怎麼會有小日本浪人呢?”林逸明應道。
“你沒看錯吧?”賀健隱隱覺得事情不對,暗想,這事可不簡單,回頭得告訴老廖,讓他查清究竟是怎麼回事才行。
“肯定沒錯。”聽到賀健質疑,田佳美插口道:“我都聽到他們在講日本話了,肯定是日本人啦。”田佳美頓了頓,接著將林逸明如何打倒四個假冒警察的打手,又如何與兩個日本浪人的打鬥,如何將他們打傷,又如何為了救自己而被打了一棍,挨了一刀,身受重傷,又如何不顧傷重,背著自己回到家,為自己療傷之事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講了出來。
田佳美伶牙俐齒,聲音嬌媚,小嘴張合,娓娓而道,自不免有些添枝加葉,誇大其詞。講到驚險處,讓賀健不由得攥緊拳頭,驚呼連連;講到林逸明痛打幫會打手,又狠揍日本浪人時,又讓賀健大聲叫好,連呼過癮,講到林逸明奮不顧身,捨命相救時,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只聽得賀健感慨不已,只恨自己當時沒有拼了命沖將過去,與林逸明共對強敵,並肩廝殺,痛失了英雄救美的機會。
聽田佳美講完了整個過程,賀健心裡感慨,見林逸明換上了新的衣服,瞧不到他的傷勢,問道:“逸明,你傷哪裡了?不要緊吧?”心裡卻想:“逸明家就開醫館,即便受傷也不要緊吧。”
林逸明聳聳肩,裝出一副渾若無事的樣子,拍著賀健的肩,笑道:“區區小傷,何足掛齒。”
賀健一向佩服林逸明,朝他咧嘴一笑,恨恨地叫道:“他大爺的,這小鬼子實在是太壞了,怎麼到處都有小日本,剛侵佔了咱們東北,現在又來天津搗亂,下次我見一個殺一個。”說著雙手朝空連劈,就如真的雙手持刀,砍向鬼子的腦袋一般。
聽賀健說得慷慨激昂,林逸明不由得笑道:“鬼子那麼多,你殺得完嗎?再說了,就你那幾下子。”說著不禁輕輕搖頭。
“殺不完也得殺啊,殺一個算一個唄。”賀健知道自己功夫不行,有點氣餒,口氣不禁軟了下來,但仍咬牙切齒地應道。
聽賀健說得兇狠,田佳美臉色微微一變,顫聲道:“難道你見到日本人都要殺嗎?就不怕殺錯好人了?”
”哼,殺錯人?殺日本鬼子還有殺錯的?“林逸明撇著嘴,不屑地恨恨介面應道。
前些天林逸明與父母一起到難民區,聽了許多日本鬼子在東北姦淫擄掠,殺人如麻的惡行,見到許多難民的悲慘境況,心裡對日本人早就恨之入骨,要不是自己還小,或許就投筆從戎,直接上東北殺鬼子了。
聽林逸明也是這麼說,田佳美心裡一顫,臉色大變,一陣紅一陣白,尖聲地抗聲叫道:“日本人...日本人中也有好人的呀,你們也要殺嗎?”
聽田佳美聲音有異,俏臉煞白,眼光飄離,隱含淚光,林逸明心裡微微一愣,賀健卻沒有留意到田佳美的異樣,介面道:“嘿,日本人壞透了,上上下下就沒有一個好人。”
賀健隨林逸明到過難民區,也看到了難民的慘況,之前還聽父親說過大量日本平民殖民東北,霸佔耕地,驅趕中國人,使得許多東北人失去土地,流離失所,心裡早就對日本鬼子恨得牙癢癢。聽田佳美這麼一說,心裡不忿,對著田佳美繼續說道:“你說,哪個日本人是好人了?鬼塚嗎?還是那幾個日本同學了?”
賀健和林逸明他們認識、接觸的日本人不多,除了幾個日本同學之外,再沒其他人了,平日裡鬼塚和幾個日本同學就常常目中無人,仗勢欺人,賀健早就將他們歸為壞人了,在他腦子裡日本人就沒有一個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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