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 轉世

好痛。

頭痛、身體痛、心也痛。

睜開雙眼，刺目的白映入眼簾，我嘗試從地上爬起，可每每一動，身上就傳來鑽心的疼。

痛苦使我掙扎，我隨手往身旁亂抓，好不容易抓到了什麼，藉著力我努力站起身，發現是樓梯的扶手。

我又抬起頭觀察，上方是無止盡的階梯，下方亦是，整個空間全是白色，唯有一團黑色漩渦以極其快速的方式往上衝，彷彿要將我吞噬，來不及細想，我只得往上跑去。

恐懼使我暫時忘卻身上的疼，跌跌撞撞間，我瞄到自己白到沒有血色的手臂上充滿青紫與鮮紅，我又抬起雙腿，上面亦佈滿片片瘀血，衣服上也是鮮紅點點。

是了，我受傷了，而且傷的很重，難怪我覺得這麼疼。

眼見上方有一層空間，我決定咬牙繼續前進，終於走到時，框外忽然景色突變，我看到了我自己，還有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緊緊抓著我的頭髮，膝蓋一下一下的頂著我的肚子，畫面裡的我嘴巴一張一合，我雖聽不到「我」說話，可從「我」的表情中，我知道「我」一定是在慘叫。

腹部隱隱作痛，頭也是，我好像想起了些什麼，我叫顧愉汐，男人是時紹宇，也是我的丈夫。

對，沒錯，他在打我，而且不只是畫面裡的片段，他每天都在欺負我，我的手、我的腳、我的背，我的全身都被他傷害了一遍。

框外的畫面很快消失，我的眼前發生了一片扭轉，恢復平靜時，時紹宇已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眼前。

他的面目兇狠，手上拿著皮帶，一步步的朝我走來。

「顧愉汐，不要走，快來我的懷抱裡吧。」他笑的陰森，一下下的撫摸著手上的皮帶，離我越來越近。

「不要……不要！」我驚叫出聲，慌忙朝反方向跑去，可是他竟直接追了上來，在我身後死死跟著，很快就壓在了我的身上。

眼見手上的皮帶馬上就要抽在我的胸前，我的全身都在顫抖，為什麼這種感覺這麼熟悉？我的眼淚不自覺流出，咬著唇看他。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裡面倒映著我，我從他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恐懼的臉龐、毛躁的長髮，還有瘦到凹陷的臉頰。

對了，這是我在昏過去來到這裡前，最後看到的東西。

我最後看到的，正是在他的視線中，滿臉驚悚的我。

那時的我沒有激烈抵抗，所以很快就被抽暈過去，而這一次，我不能再重蹈覆轍。

我死命抓住他襲來的皮帶，硬是讓它動不了，時紹宇的臉歪了歪，猙獰的面目十分嚇人「你敢忤逆我？顧愉汐，你活膩了嗎？」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繼續支撐，我一定會死。

死？

為什麼這句話在如今看來，顯得如此飄渺？

然而這個想法只閃過一瞬，眼下我要做的事，還是逃離他的魔掌。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皮帶從他手裡抽出，他似乎沒料到我有這麼大的力氣，眼裡閃過一絲茫然。

逮著這個機會，我胡亂揮起手上這個唯一的武器，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好像被我制住了，身上逐漸添上傷痕，很快，我們的地位交換了，這次換我坐在他身上，一下一下的抽著他的身體。

我的心裡覆上一層快感，看著他求饒的模樣，這種感覺真的很爽，鞭打的動作越來越密集，眼見他已無力抵抗，我乾脆將皮帶丟至一邊，站起來踩在他的肚子上。

「怎麼樣？被人凌虐的感覺好受嗎？」

我瘋狂的笑了起來。

「被人當成狗一樣的對待，這種感覺怎麼樣？不對，哪怕是狗都有主人撫養，那我是什麼？畜生嗎？」

「對…..對不起。」時紹宇虛弱的說道「我……我錯了。」

「錯了？現在說錯還有意義嗎？我已經死了，死了！」

下意識的說出這話，連我自己都感到茫然。

死了。

死了……

是啊，我死了。

我被他打死了。

難怪我這麼痛，身上痛、心也痛，我還不甘心，我才26歲，憑什麼就要死在這個男人的暴力下。

可是除此之外，好像還有什麼，還有什麼也讓我感到痛苦。

煩躁感染上心頭，我重新拿起地上的皮帶，給了他最後一擊，伴隨男人巨大的「啊——」聲，他化作了一縷白煙，消失在空氣中。

看著他的離開，我鬆了一口氣，手上的皮帶滑落，腳下一軟，我跪在了地上。

結束了嗎？

我這樣想著，可視線落到下方時，那個黑色漩渦仍然存在，雖然它小了一點，行進速度也慢了一些，可仍然在往上移動。

與此同時，框外的景象又變了，這次是一個男人將我壓在身下的畫面，他不是時紹宇，而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臉孔。

我看著他扒開我的衣裳，在沒有光線的小巷內，他脫掉我的褲子，對我進行了強姦。

我下意識的往後退，沒錯，這個男人，這個該死的男人，他在那個漆黑的夜晚，為我種下了難以忘懷的傷害。

也是從那一天起，我開始被時紹宇欺負。

他氣我背叛他，全然不聽我的解釋，明明我也是受害者，我才是那個最不甘心的人。

如同時紹宇一樣，男人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猥褻的笑著，緩緩朝我靠近「小妹妹好漂亮啊，來讓哥哥疼愛疼愛。」

似乎是剛才虐殺時紹宇這件事給了我信心，這次我沒有逃，也沒有哭，而是直接朝他衝過去，一下一下的往他身上開揍。

不顧自己有可能被他反手抓住，我用盡全身力氣往他身上打，拳頭打在肉上的感覺太過美妙，我發瘋似的實施暴力，他也像時紹宇一樣，彷彿被我制住般，反擊的力道不大，我一下就將他打趴在地上，用力的踩著他的下根，男人痛的青筋暴起，呼痛聲傳遍整個空間，可我只覺得心裡添上一陣滿足。

「是你毀了我的人生，活該。」

留下這句話，我沒有回頭的繼續往上走，還有一件事，雖然我不記得是什麼事，但還有一件事讓我難以釋懷。

這一層爬的格外久，具體多長時間我也不曉得，但隨著攀爬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的體力也達到極限，終於跨上最後一層階梯後，我閉上了雙眼。

本該黑暗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裡頭有著若隱若現的身影，我看不到他的相貌，只能見到他的身形，似乎是一個小孩，因為他的身高不高，很小一隻。

他朝我走來，雙手舉在身前，似乎是要抱抱。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他時，一股恐懼竟縈繞心頭，除此之外，還有愧疚、不捨、悲傷、欣喜。

複雜的情緒環繞著我，這孩子很快就走到我的身前，但與其說是孩子，他更像一團黑影，他有五官，有手有腳，但沒有面孔，只是一團黑色的聚集物。

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口中說出的話讓我嚇得跌倒在地，我的眼眶一瞬間變得濕潤，淚水滑落，我跪倒在他的身前，心中的恐懼無法抑制。

他說的是「媽媽。」

對，我竟然忘了，我還有一個孩子，即使他還沒來得及出世，就被他的父親所殺害。

那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可不等我告訴時紹宇，他就從垃圾桶裡發現了驗孕棒，他以為這是那個強姦犯的種，還以為我故意不告訴他，所以對我進行了第一次的施暴。

結果很遺憾，我們的孩子沒了，流產後的我身體太過虛弱，也沒辦法逃離他的魔掌，就一直活在他的暴力之下。

他在人前一直裝作愛我的好丈夫，所以身邊的人都沒有發現我的遭遇，孩子掉後我又一直在家調養，所以很自然的被他隱藏過去。

不等我回到職場，就先被他打至身亡。

我想起了一切。

對於這個孩子我一直很愧疚，是我沒保護好他。

我的精神、身體都不正常了，我沒辦法好好照顧我的孩子，我也沒辦法為你討回什麼。

是媽媽對不起你。

求求你原諒我。

不，不對，要殺要剮，媽媽都任你宰割，我沒有資格抱怨。

因為是我弄丟了你。

我睜開眼，黑影從夢境化為現實，他站在我的面前，抬起頭看著我，頭甚至還是歪著的。

他似乎很疑惑。

抬起一隻手，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見我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他又抱住了我，稚嫩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媽媽不要傷心。」

淚水再次落下，我崩潰的大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我卻保護不了。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我是一個失敗的人類。

難怪我會遭遇強姦，難怪我會被時紹宇羞辱，因為我根本不配為人。

黑色漩渦變得巨大，上升的速度也變得飛快，眼見他就要將我吞噬，我未出世的孩子竟拉起我的手，強行把我拽起。

他拉著我，帶我往樓梯上層跑去，嘴裡一邊唸叨「媽媽不可以受傷，我要拯救媽媽。」

我沒辦法加快腳步，因為我好累、也不想跑了，可是他還是死死抓著我，用盡全身力氣似的也要讓我活下去。

「媽媽不可以在這裡消失！」

他的聲音稚嫩卻無比認真。

「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可以黑色怪物被吃掉！」

「媽媽一定要逃出來！」

逃跑……我還配嗎？

「當然！因為你是最好的媽媽！」明明我沒有說話，可是他卻回應了我。

是嗎？即使是這樣的我，也還有人想要我活下來啊。

還有人惦念我。

那好吧，為了這孩子，我就試試看。

我重新加快腳下的步伐，奮力往上方跑去，我看見了樓梯的盡頭，那裡有一團白色的光，好像只要跑進去，我就可以逃離這座塔，逃離這個地方。

「我們要一起走！」我朝他說道。

可是那孩子聽到這話後，卻放慢了腳步。

「對不起，可是媽媽，我不能走。」

「為什麼？」我回過頭看他「你要跟我一起離開這裡，你說要拯救我，那憑什麼不跟我一起走！」

驚慌使我口無遮攔，我知道自己的話很重，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因為，我是你最後的執念，現在你克服了恐懼，那我的使命便完成了。」

說完這話，他輕輕推了我一把，順著力道，我跌進了白色光芒中，我看著他在我的眼前消失，刺目的光使我閉上眼睛，我感覺自己的周身覆上一層暖意，溫溫軟軟的，很舒服。

我好像與這些光逐漸融為一體，這是我最後擁有的思想。

再次睜開眼時，我已經不知道我是誰，又在哪，但我似乎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恭喜媽媽，寶寶很健康喔。」

一個聲音響起，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身邊的人都對我很溫柔，歡聲笑語不斷灌進我的耳朵裡。

他們好像很開心我的出現。

可惜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也不理解他們在說什麼，只覺得身體軟軟的。

「老婆辛苦你了。」

又是一個溫柔的聲音，他好像是對著抱著我的人所說，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算了，至少身邊的人感覺都很開心。

至於其他事情，我以後應該就會明白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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