縞瑪瑙之眼 - 正章43 培西多爾的委託-完

　　「貴公子？那個誰…從王都來的？」

　　「哎，你不是很會打嗎？連贏了好幾場，害我們一票兄弟輸到脫褲，啊？」

　　「你以為你是誰啊？把我們兄弟的錢都贏光，還敢晃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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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醉漢叫罵不停、相互推搡，並搖搖晃晃的朝兩人逼近。

　　在眾人的醉語中，「輸」這個詞挑起了培西多爾的神經，即便沒有馬爾仕登的街頭智慧，他也猜到了這幫流氓是在私設競技賽的賭局——而這正是培西多爾深惡痛絕的行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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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竟敢玷污競技賽…！」

　　培西多爾咬牙切齒的道，一段關於賽制的記憶卻突然掐滅了他的怒火，令他突兀的收斂脾氣，並未進一步加劇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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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但那聲怒罵卻已讓點燃衝突的導火索，幾個醉漢甚至隨手掄起了酒瓶、木棍，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臭小子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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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醉漢足夠清醒，馬爾仕登認為他們絕不會對培西多爾發起攻擊。

　　但很顯然的，現場除了培西多爾之外沒有人稱得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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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

　　馬爾仕登連忙呼喚，一面壓抑乾嘔的不適，一面抓住對方的袖子。

　　培西多爾的肌肉正以誇張的幅度隆起，曾一拳擊倒諸多格鬥家的手臂蓄積著強大的破壞力。馬爾仕登很擔心在雙方拉近距離後，培西多爾會在盛怒之下釀成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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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事態的演進並非一顆酒醉的腦袋能夠預測，馬爾仕登隨後只聽到幾句凶狠的爭吵，便見培西多爾站直了身，防禦著隨時可能飛來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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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多爾連續閃過幾顆虛張聲勢的拳頭，動作行雲流水得彷彿只是在隨意搖擺。

　　但他很快便注意到閃躲會讓馬爾仕登暴露於危險之中，因此他不斷調整姿勢，將暈眩的馬爾仕登拉在手裡、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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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期間，馬爾仕登也不斷在尋找發動法術的空檔，然而他的注意力頻頻被嘔吐感干擾，他對此處的地形位置也不甚了解，貿然傳送的風險難以估量。

　　同時，培西多爾一直很反感法師與法術，馬爾仕登一時陷入兩難，不知究竟該違背培西多爾的意願施術，還是鋌而走險的唸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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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豫之時，兩人已經退到牆角，一名醉漢似乎已經失控，掄起拳頭便朝培西多爾奔來。

　　培西多爾敏銳的判斷出拳頭的落點，卻知現在的自己不能閃躲，只能迎面接招。

　　因此在對方搶到培西多爾跟前時，馬爾仕登看見培西多爾正面而立、手臂繃緊，強大的力量匯聚在緊握的拳眼，正是最適合打出一記致命寸拳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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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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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被擊中的卻不是醉漢的胸口，而是培西多爾的頭部。

　　醉漢的攻擊直直命中培西多爾的顴骨，後者的身形卻未有半分搖晃，彷彿這樣的攻擊對他不痛不癢，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馬爾仕登則覺得心口劇烈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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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

　　馬爾仕登忍不住大叫，咽喉卻迅速被疑問與震驚塞滿：培西為什麼不攻擊？作為格鬥家的他肯定一拳就能撂倒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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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呼喚的培西多爾卻只是在醉漢擊打的空隙轉身，緊緊抱住馬爾仕登，用面積更大的背部承受攻擊，並用雙臂護住其他死角。

　　馬爾仕登頓時有種被包在防護罩內的錯覺，儘管那層防護罩是由培西多爾的血肉所構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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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

　　馬爾仕登又叫了一次，大腦一片空白，一時想不起任何術式或解方。

　　培西多爾卻絲毫未動，彷彿知道任何微調都會導致馬爾仕登暴露於危險，馬爾仕登一時之間只能嗅到對方衣上的薰香，並愣在對方急促的心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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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多爾的琥珀色眼睛異常專注，專注的落在馬爾仕登身上，也專注的彷彿站在擂台上，任由背後的喧鬧和攻擊愈演愈烈、愈燒愈失控，像是在等待某個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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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間，一聲大喝伴隨武器的碰撞聲傳來，接著便是醉漢們驚慌的大叫，和紛亂不已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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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側頭一看，發現幾名王國軍打扮的守衛持盾而來，迅速將醉漢壓制在地。

　　一名哈布蘭特家族的僕役混雜其中，見到培西多爾便焦急的喊了一聲「少爺」，這聲呼喚令培西多爾終於呼了一口氣，隨即鬆開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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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流星……你沒事吧？」

　　鬆開手後，這是培西多爾的第一句話。

　　培西多爾的聲音有些啞、嘴角掛著笑，眉頭卻微微蹙起，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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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的酒意早已退了大半，並迅速意識到家僕是對方留的後手，但依然他忍不住抓著培西多爾的袖子，急切的問道：「我沒，不……你剛剛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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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頭霧水的馬爾仕登有些語無倫次，培西多爾卻只是故作輕鬆的笑笑，轉頭看向趕來的家僕與遭到逮捕的醉漢們，終於解釋道：「競技賽有規定，私下鬥毆的選手會被退賽……」

　　說著，培西多爾回頭望向馬爾仕登，嗓音裡還是那樣的寵溺與瀟灑：「我已經答應過，要為你拿下冠軍，並把作為獎勵的寶石送給你……我可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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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不免讓馬爾仕登瞪大雙眼，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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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多爾則對馬爾仕登眨了眨眼，並不回應對方吃驚的面容，反而瞥了眼驚慌失措的家僕，才突兀的說道：「抱歉啊，小流星，我本來想送你回去的……我讓我的家僕送你回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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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多爾說著依依不捨的握了握馬爾仕登的手，才退一步讓家僕上前。

　　培西多爾的表情愈來愈凝重，與後方喧鬧的醉漢和執法的守衛形成強烈對比。

　　而在家僕走來接過話權後，馬爾仕登看到培西多爾立刻轉身走離，那高大的身形卻踉蹌了一下，接著動作笨拙的摀住自己的上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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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多爾肯定在衝突中受傷了。

　　但那高傲的貴公子不會讓自己心愛的人擔心，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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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才突兀的急著離開，不願暴露出哪怕一點頹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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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狀的馬爾仕登不免又是一愣，連呼吸都梗在肺裡，一時只能目送對方愈走愈遠。

　　他知道培西多爾一直是個固執又傲慢的大少爺，也知道對方有著無人能敵的韌性和毅力……但培西多爾在衝突之中所做的決定，還有剛剛那些逞強的話語，這些種種都像一記重拳，砸進他的胸口最軟的那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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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最終並沒有追上去，只是尊重培西多爾盡力維持的形象。

　　但即便馬爾仕登而後回到旅舍，他的手掌上、那被培西多爾緊緊握住的位置，卻依然莫名發燙——彷彿在這插曲般的夜晚裡，某位貴公子的笑容、擁抱、嗓音與關懷都注定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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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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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所當然的，培西多爾之後被賽方駁回了外出許可，馬爾仕登再也沒能在街道上偶遇對方。

　　馬爾仕登原本是想去競技場觀賽，但「格鬥家遭私下尋仇，卻依然抱傷參賽」的消息早已貫徹大街小巷，培西多爾參與每場競技賽都是座無虛席，競技場外也是人山人海，馬爾仕登根本擠不進地下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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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期間，艾維朗特從王國軍據點返回，一臉滿面春風的得意模樣，竟與憂心的馬爾仕登形成了強烈對比。

　　馬爾仕登假意給了艾維朗特鄙夷的一眼，接著才去拜訪休息許久的克拉瓦林，試著確認預言中的優勝者——而他得到的答案則是一道依然耀眼的藍光，以及一個依然相同的名字：培西多爾．哈布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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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該跟他出去的。」

　　決賽開打那天，艾維朗特對馬爾仕登這麼說道，並挑起一邊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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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吵，艾維。」

　　馬爾仕登卻用敷衍的語氣搪塞過去，並在金光中閃到一處巷口，遠遠看著人潮擁擠的競技場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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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上、燈柱上、欄杆上掛滿了「德雷格瑪對戰培西多爾」的橫幅。

　　路上、橋梁上、屋頂上擠滿了血脈賁張的格鬥家與歡欣雀躍的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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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不敢貿然使用空間法術，因為難以預期場內的情況和傳送的落點。

　　然而決賽的熱鬧程度也非他的雙腿能夠突破，馬爾仕登在競技場外繞了許久、調查了幾處縫隙，卻依然只能聽著由場內爆到場外的歡呼聲，毫無半點進場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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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在馬爾仕登徒勞的繞了一小時，並神色苦惱的回到正門入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鑽出人群，並鎖定了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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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法師！」

　　馬爾仕登一開始以為對方不是在呼喚自己，直到聽見一聲：「就是你！黑頭髮、瑪瑙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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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詫異的回頭，隨即看見一名女子面帶輕蔑、手捧木盒，穿著打扮正是格鬥者聯盟的一員。

　　馬爾仕登看著那熟悉的身形，認出對方是在培西多爾與克拉瓦林僵持時，趕來通風報信的聯盟成員；而此時的他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女子將木盒塞到了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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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者大人要我拿來給你，」

　　女子說道，口中的「尊者」自然是指培西多爾。

　　馬爾仕登看見木盒上方繁複的雕花，以及一行醒目的「第三十五屆鐵公爵競技賽．冠軍」字樣，他立刻又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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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子裡是大師需要的那顆寶石？

　　決賽已經結束了？

　　培西多爾拿到冠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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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培西怎麼沒有現身，只把石頭送到了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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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者大人說，他剛打完冠軍賽……不適合讓你看到現在的他，所以他想先把禮物給你，其他之後再議。」

　　女子轉述了培西多爾的想法，儘管她看起來並不想與法師打交道。

　　聞言的馬爾仕登仍然愣在原地，他的腦海裡卻浮現那張笑容如烈日的俊臉，以及那對總是說著「嫁給我吧小流星」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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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西多爾總是這樣，總是自說自話、自吹自擂、自作主張。

　　馬爾仕登實在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他只能抱著盒子、盯著上方的「冠軍」字樣、想著自己並沒有真正完成培西多爾的「委託」，直到女子不耐煩的轉身時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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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煩妳，告訴培西……改日，我會再去拜訪哈布蘭特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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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說出這番話時，他的語氣很輕，他的腦海仍然一片空白。

　　女子什麼都沒說，只是沒入一片歡騰的人群，而馬爾仕登看著遠處競技場的大門，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有何情緒，他只能確定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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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克拉瓦林大師與艾維朗特所需的占卜材料全都集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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