縞瑪瑙之眼 - 正章35 克拉瓦林的委託-3

　　馬爾仕登並不是第一次造訪坎薩拉城的早市，因此買齊購物清單上的品項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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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粉、肉乾、油、香草……

　　起司、蜂蜜、乾香料……

　　墨水、蠟燭、拆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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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間派法術的加持下，馬爾仕登輕鬆的完成了清單上的大半採買，甚至還節省了不少克拉瓦林大師提供的資金。

　　而馬爾仕登這麼殷勤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克拉瓦林答應的報酬，也因為他想盡早完成跑腿任務，並藉交差之名跟緊艾維朗特——這點既是為了完成霍爾頓的請託，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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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想著的馬爾仕登閃身離開市場區，直直奔向了鐵器舖與手工藝區。

　　紙條的最下方寫著「鋼錠」與「銅錠」，馬爾仕登並不知道克拉瓦林的日常生活為何會用到這些，但想想對方背負著「大師」的名號，生活中有些習慣與自我堅持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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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安，這裡有現成的金屬錠嗎？」

　　馬爾仕登慶幸自己身在「鋼鐵堡」坎薩拉，購買金屬錠並不是什麼招人側目的行為，但問遍了所有的鐵匠舖，馬爾仕登得到的答案幾乎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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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近日召開的鐵公爵競技賽，諸多組織如劍刃公會、荒境協約與格鬥者聯盟在數個月前便預定了大量武器與防具，如今餘下的金屬錠大多用於日常生活，沒有庫存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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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公爵競技賽」正如其名，是由坎薩拉的建城者與首位領導者「鐵公爵」所設立的競技賽，目的是透過對決擷選出拔尖的戰士，作為守衛鋼鐵堡與麥提丘陵的精銳部隊。

　　時至今日，鐵公爵競技賽少去了保家衛國的重擔與血性，逐漸演變為習武之人相互切磋、彼此砥礪的賽場，並透過設立個人賽、團體賽，以及短柄武器、長柄武器、徒手格鬥等賽制，讓身懷絕技的戰士們在鐵公爵的地下堡壘——也就是如今的「鐵公爵競技場」——盡展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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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聽到鐵公爵競技賽的名號，馬爾仕登不免想起在城門偶遇的培西多爾，以及他那張信誓旦旦的笑容。

　　馬爾仕登記得培西多爾是格鬥者聯盟的資深成員，但如今想起他的身影並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他因此對攤手的鐵匠陪笑臉，並再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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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您知道還有哪裡可能有多餘的金屬錠嗎？我需要的不多，各三錠就夠了。」

　　問句出口時，馬爾仕登能夠看出鐵匠面上的為難，但自己肩上也擔著任務與他人的請託，馬爾仕登並不想這麼快打退堂鼓。

　　而令馬爾仕登與鐵匠都意外的是，在兩人得出一個最佳解方前，一聲略帶笑意突然從舖外傳來，並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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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上沒有現成的金屬錠，但有幾個銅鏡和盾牌，這樣足夠融製幾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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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者語調清朗、聲線低沉，字正腔圓的咬字裡還帶著動人的異國口音。

　　馬爾仕登一回頭，便看見一道高大健壯的身影走到自己身邊，對方的面部被華貴的頭紗與面紗包裹，精緻的綢緞上點綴著亮麗的寶石與精緻的金飾，而即便半臉都遮在布幔之下，馬爾仕登依然能夠看見那對深邃的眼眶、柔長的金睫毛，以及猶如深空般迷人的藍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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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直覺自己遇見了某位匿名的王公貴族，尤其對方矯健的身姿恰如伏擊的雄獅，強大、高雅，而不失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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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蒙面的陌生人卻只是對馬爾仕登眨眨眼，接著便面對同樣一臉詫異的鐵匠，遞上剛才提到的銅鏡與盾牌，以及幾枚純度極高的碎金，才用那清朗的嗓音再次問道：「這些足夠嗎，鐵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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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金在鐵砧上撞出清澈的聲響時，鐵匠才如夢初醒的點頭，並在檢視銅鏡和盾牌後給出了「明天就能做好」的回覆。

　　得到答案的陌生人滿意的點點頭，接著便看向一頭霧水的馬爾仕登，用那迷人的異國口音又說了一聲：「不必言謝，這不過是久仰大名的見面禮，還有對你的心意的回禮，『歐涅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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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人精準的喚出馬爾仕登的稱號，並在轉身前眨了眨單眼，這樣的行為卻不像輕浮的調情，而是意味深長的伏筆。

　　語畢，陌生人便離開瞠目結舌的馬爾仕登，消失在手工藝區熙來攘往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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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陌生人走遠後，馬爾仕登依然有些愣然。

　　但見對方精準喚出自己的代號，那些銅鏡和盾牌上也沒有魔法符文或詛咒痕跡，那人甚至提到了「見面禮」與「回禮」……馬爾仕登直覺認為，對方在嘗試與自己建立信賴基礎，並可能會在日後有求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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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的雇傭法師經驗讓馬爾仕登不自覺提高警覺，但現下的他只能自我寬慰：這都是因為自己平時的貼心服務產生了漣漪效應，現在的自己才會得到這般意外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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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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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鐵匠確定取貨時間後，馬爾仕登便在金光中閃離了鐵器區，來到與其餘兩位法師街頭的旅舍。

　　馬爾仕登一向挺享受購物和講價的過程，尤其坎薩拉作為歷史悠久的工藝之城，此處的金工鐵匠都對自己的手藝抱持絕對自信，即便發生方才的插曲，馬爾仕登依然能在火星映照下品味歷史的底蘊，並從風箱呼聲中窺見城市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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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把購買的日用品鎖入指定的箱子後，馬爾仕登信步繞到旅舍門口，試圖尋找艾維朗特的身影。

　　然而，馬爾仕登卻沒有看見預期中的金髮，而是看見旅店前的長椅坐著一個嬌小的、脣紅齒白的、披著斗篷的身影，而那明顯屬於克拉瓦林大師的人影正一晃一晃的點著頭，隨時會歪倒的模樣就像在……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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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不禁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因為克拉瓦林的行為實在太像家鄉那些打盹的老人們。

　　每當馬爾仕登在海堤散步時，他總能看見幾個爺爺奶奶圍坐在階梯上，曲著腿、彎著腰，頭一點一點的，像是隨時會掉到海裡——而每當馬爾仕登試著把他們喊醒，總會得到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我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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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於天然的善心與既視感，馬爾仕登大膽的走到克拉瓦林大師身旁，扶著對方即將歪倒的肩膀，並輕柔的說了一句：「大師，醒醒，您快掉到椅子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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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呼喚的克拉瓦林立刻睜開了雙眼，他的眉間卻仍寫著睡意。

　　而在稍稍打了個哈欠後，克拉瓦林立刻豎起了一根手指，在空中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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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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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馬爾仕登險些憋不住笑，但他依然像在凱夫丹時一樣，緩慢的將克拉瓦林扶正，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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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您沒有睡著，我知道。」

　　馬爾仕登一向在老人群體中人氣極旺，這歸功於他很喜歡也很擅長與老人相處。

　　即便克拉瓦林擁有「百歲少年」與「時間派領導者」的頭銜，馬爾仕登也忍不住像在家鄉時打開了話匣子：「我把您要的物資大致集齊了，剩餘的錢都也在您說的箱子裡，還上鎖了。但您不應該跟艾維朗特待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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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的克拉瓦林似乎尚未清醒，又似乎對馬爾仕登的辦事能力感到滿意，他緩慢的再次舉起手，歪歪扭扭的寫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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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休息。你，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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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記得自己已經提過報酬內容，但見現在的克拉瓦林睡眼惺忪，他便沒有直言戳破對方的記憶偏差，只是改口回應道：「報酬嘛……不然您告訴我您的故事好了？這樣就算是委託的報酬了。」

　　馬爾仕登的提議源於他一向喜歡聆聽耆老的經歷，尤其如見多識廣、聲名遠播、功名蓋世的克拉瓦林，馬爾仕登相信對方的故事就像情報一樣極具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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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聲的克拉瓦林抬起了一雙狐疑的眼睛，似乎沒想到自己會在此遇到這樣的雇傭法師。

　　但見馬爾仕登十足認真的點點頭，克拉瓦林才將信將疑的閉上了雙眼，接著在空中信筆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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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前治癒派與死靈派針鋒相對……

　　兩派的爭鬥演變為全面戰爭……

　　時間派建立，希冀力挽狂瀾……

　　全知的米拉里克終止戰爭、舉辦締結儀式，各派歃血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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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等等！」

　　克拉瓦林寫到一半時，馬爾仕登突然呼道。

　　或許因為現在的氛圍實在太像與尋常老人閒聊，馬爾仕登的語調變得較為輕鬆：「其實我不是想聽這些故事……我是想聽一些更細節的、不會被寫在史書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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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的描述使得克拉瓦林眼中的睏意散去，換上幾分不解。

　　見狀的馬爾仕登想了想，便更詳細的解釋道：「我想知道的是……嗯，比如說，時間學派這麼神秘，學派的據點設立在哪裡？為什麼設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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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的克拉瓦林並沒有被冒犯，只是接著寫下了一句：『火山群。岩漿，方便，實驗。』

　　見到這個回答，馬爾仕登立刻又加碼詢問，像是開啟了一問一答的對話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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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間學派的研究都在做什麼？您能倒流時光嗎？」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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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那暫停時間呢？」

　　『稍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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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那…目前時間法術能做些什麼？」

　　『看，未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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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您的意思是像占卜那樣嗎？那結果通常準確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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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無意冒犯，但…除了您稍早展現的招式外，我以為時間法術還能再更…實用一點。」

　　『時間，法術，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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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從未想過時間學派的領導者、研究時間法術的第一人、被稱為「大師」的克拉瓦林會說出「時間法術很難」，但見法師界對克拉瓦林極為敬重，而鑽研時間法術確實是一件前無古人——甚至連全知的米拉里克都不曾嘗試——的壯舉，馬爾仕登很快便收起了失落感，並接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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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是如何維持『百歲少年』這樣的外貌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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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得到答案的馬爾仕登一時語塞，他過去便曾聽說年齡異常是鑽研時間法術的副作用，卻從未想過連克拉瓦林本人也不知道箇中原因。

　　見克拉瓦林在回答後甩了甩左手，似乎因為不斷書寫而有些疲倦，馬爾仕登忍不住呼了一口氣，並隨口問道：「那您能告訴我，為什麼您都不說話，而只用文字與人溝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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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原以為自己也會得到一個簡單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回應，殊不知在問句出口後，克拉瓦林原本平靜的面容突然閃過一絲沉痛，而他的手很快的再次舉起，並在空中難得完整的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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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會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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