縞瑪瑙之眼 - 正章26 索維恩的委託-1

　　馬爾仕登與索維恩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厄拉尼亞的高山上。

　　那時候的馬爾仕登還是心靈派的學徒，師從「心靈編織者」盧瓦耶；而索維恩是一個讓許多學徒與僕役畏懼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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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不知道索維恩的實際年齡，也不知道對方在心靈派的位階，但索維恩總是在心靈派據點裡神出鬼沒——

　　有時候他會出現在大導師的辦公室。

　　有時候他會出現在夜深人靜的長廊上。

　　有時候他會出現在熱氣蒸騰的溫泉旁。

　　有時候他會出現在屍體遍佈的山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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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馬爾仕登的記憶中，索維恩的存在總是能夠嚇倒一票學徒和僕役，並讓他們連續做上好多天的噩夢。

　　然而，面對這樣一個暗藏秘密又外貌粗獷的男人，馬爾仕登卻不知怎麼的不害怕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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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維恩確實有一雙冷若冰霜的金色眼睛。

　　索維恩確實有一對戴滿銀戒的粗糙手掌。

　　索維恩確實有一身有如山稜的健壯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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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索維恩也是唯一會在馬爾仕登累倒時遞來熱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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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記得，當自己在盧瓦耶的訕笑中倒下時，總有一隻寬厚的大掌在黑暗深處伸來，並扶住自己的肩膀。

　　馬爾仕登記得，當自己在厄拉尼亞的寒風中著涼時，總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推開學徒臥室的大門，並將一束藥草塞在自己的枕頭下。

　　馬爾仕登記得，當自己在心靈派法術的折磨中嘔吐不止時，總有一個低沉的聲線讓導師適可而止，並在後續的懲罰中悄悄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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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索維恩永遠只會在盧瓦耶與大導師看不到的地方伸出援手，馬爾仕登依然對索維恩抱有一定程度的感謝。

　　因此即便馬爾仕登極度厭惡與心靈派相關的往事，如今的馬爾仕登也依然願意暫且「放下成見」，並對索維恩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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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見。」

　　在輕柔的歌聲終於停止，而喪禮迎來既定的終結後，馬爾仕登淡淡的對索維恩這麼說著，語氣帶著最基本的禮貌。

　　聞言的索維恩則低了低頭，似乎對中年婦人說了什麼，才鬆手並走到馬爾仕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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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維恩還是像馬爾仕登記憶中那樣高大，對方巨大的身形遮住了夕陽，留下一片漆黑的陰影。

　　馬爾仕登看著索維恩身上金色、紅色、白色交錯的圖騰，覺得對方的模樣確實很像來自裂谷深處的使者，對方的肢體和行動也完美融合死靈法術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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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過去的馬爾仕登卻從未見過索維恩使用魔法，馬爾仕登一直以為索維恩是學派的保鑣或侍衛等身分。

　　而在經歷了先前對死靈法術和塔赫勒地區的反思後，馬爾仕登對索維恩的法師身分並不感到訝異，內心裡甚至充斥著一股見怪不怪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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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注意到索維恩與納伊姆的幾處相似點後，馬爾仕登也意識到了許多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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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維恩和納伊姆同樣的高大，兩人的膚色也相近，雙方的五官裡也都有一股穩重又堅毅的氣質。

　　而索維恩能夠出現在此，並擔任主祭的使者，那便表示索維恩也是維．札拉丹家族的一員，並與納伊姆是親戚。

　　事實上，早在心靈派學徒時期，馬爾仕登便隱約感覺索維恩是「非國人」，也就是雷諾德斯王國普遍提到的「化外民」，只是馬爾仕登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而在見到索維恩主持的告別儀式後，馬爾仕登更加認同自己對索維恩毫無瞭解，也似乎沒有資格評價對方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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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下一刻的馬爾仕登也突然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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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曾說「以靈質告別是此地的傳統」，那出生於此的索維恩肯定很早就接觸到死靈法術，甚至是在學成死靈髮術後才去到雷諾德斯王國，並定居於厄拉尼亞的心靈學派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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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雷諾德斯的法師之一，馬爾仕登敏銳的聯想到「心靈學派窩藏著死靈餘黨」。

　　而若這樣的猜測屬實，心靈學派肯定會受到各個學派的口誅筆伐，法師界肯定也會因此再次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甚至有可能促成第二次的法師戰爭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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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忽然覺得，被白雪隱藏的並不只是厄拉尼亞的山峰，還有作為學徒的自己難以理解的秘密。

　　但想起自己對死靈學派一無所知，剛剛的自己又參與了這麼顛覆自身認知的喪禮，馬爾仕登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停下這些一念之間的陰謀，並再多給自己一點喘口氣與反思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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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處後，馬爾仕登壓下了腦中千迴百轉的思緒，避免自己當即被繞暈。

　　而在控制自己徬徨無措的一面後，馬爾仕登立刻換上了另一個八面玲瓏的假面具，並對索維恩扯扯嘴角，咧開一張禮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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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馬爾仕登輕輕的說道，同時又對自己聳聳肩，像是回到了在心靈學派學習的時光。

　　而在說出這句開場白後，馬爾仕登難免又感到一陣語塞，因此他只能看向索維恩，等待對方率先拋出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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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在這裡？」

　　索維恩的話語還是那樣的冰冷、簡潔，而那張剛毅的面容不但冷峻，還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馬爾仕登難以將對方和中年婦人或死者聯想為家人，但在回憶起學徒時期的種種後，馬爾仕登也沒有感到太過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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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納伊姆的委託送東西來這裡，然後就被邀請參加了喪禮，」

　　馬爾仕登在嘆了一口氣後說道，接著看了看周圍收拾廣場的人群。

　　在學徒時期的馬爾仕登根本沒和索維恩說上幾句話，如今的他還感到有些新鮮，就像是在一個全新的地方遇上一個全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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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接著搖了搖自己的腦袋，讓屬於空間派魔法的金光在瞳中閃現，並對索維恩說道：

　　「離開厄拉尼亞以後，我就加入空間學派了，現在是個雇傭法師。」

　　說著馬爾仕登笑了笑，並刻意朗聲接續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當然也能委託我——雇傭法師『歐涅克斯』，隨時隨地為你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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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的語氣也是為了脫離先前紛雜的思緒，並讓氣氛活躍起來。

　　而馬爾仕登之所以願意承接索維恩的委託，一方面也是在回應對方在那座冰雪地獄裡施捨給自己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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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很多疑問。」

　　然而，索維恩卻沒有回應馬爾仕登拋出的話題，那對金色的眸子依然沉靜而冰冷，他說出的話語也直指馬爾仕登的內心。

　　馬爾仕登確實不夠瞭解索維恩，他不知道索維恩是個與自己同樣敏銳的人，也不知道索維恩根本不需要這些笑語來維持場面上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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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維恩知道死靈法術在雷諾德斯王國被視為禁忌。

　　索維恩知道馬爾仕登對死靈法術有諸多不理解。

　　索維恩知道馬爾仕登在避免提及「死靈餘黨」這個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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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問吧。」

　　索維恩因此這麼說道，那對居高臨下的金眼珠瞪著馬爾仕登，眼瞳裡散逸出紅光。

　　眼睛正是所謂靈魂之窗，而能從對方的眼裡看見魔力的光芒，代表索維恩早就將死靈法術的符文內化。

　　索維恩眼裡的光芒讓馬爾仕登一愣，對方的直白也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索維恩的話語無疑是將兩人直接拉上談判桌，並截斷兩方的轉圜餘地。彷彿在接下來的對話裡，兩人的考量和思緒將會全數暴露無疑，索維恩不會讓馬爾仕登用任何玩笑去搪塞，後者也沒有任何空間能逃跑或隱藏。

　　同時，因為索維恩的態度此時太嚴肅太強硬，馬爾仕登一時分不出對方究竟是想要解答自己的疑惑，還是想要在此將自己滅口，馬爾仕登因而只能乾巴巴的張了張嘴，生硬的擠出相應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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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在馬爾仕登完成語句前，廣場的一側突然傳來幾聲物品傾倒的聲響——

　　兩人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去，發現是維．札拉丹家族成員在收拾廣場時碰倒了一些擺設，那些沉重的裝飾物摔到了地上，造成一片混亂外也引起了不少驚呼。

　　在注意到該處的騷亂時，索維恩的表情出現了少見的驚慌，那樣的神色讓他的儀態有了些微軟化，與剛才面對馬爾仕登時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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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動，我來處裡！』

　　索維恩幾乎是立刻用當地語言向遠處喊了一聲，那對金色的眼眸接著眨了眨，最後才緩緩回到馬爾仕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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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線重回對方後，馬爾仕登注意到遠處的騷動似乎擾亂了兩人先前的低壓，也降低了對話間的張力。

　　而在遠方的家族成員遠離混亂後，索維恩的眉頭皺了皺，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索維恩也在半晌後突然開口道：

　　「你是雇傭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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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維恩的話語依然很淡很平靜，其中的情緒卻與先前不盡相同。

　　這樣突轉的話鋒讓馬爾仕登不免一愣，而依照馬爾仕登的經驗，這樣的問句後方通常會接著一個新的委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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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晚點再說，」

　　果不其然的，索維恩接下來的話語並沒有讓馬爾仕登失望。

　　而在說話的同時，索維恩對馬爾仕登招了招手，示意他一同走向遠處的那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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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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