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詩中有話】宅米寫詩，你寫故事。 - 了卻霞晨

　　引渡萬物以衛道，冥冥承負有玄妙。

　　今日，茅山宗弟子同塵子來到山腳下的梨花村，聽聞有一妖畫，夜出赤紅精魅。

　　村民為他的到來欣喜若狂，帶著他來到村北，竹屋住著一名男子——畫師沈瀾淵，妖畫就是出自他手。

　　同塵子看著畫上的無面女子，聽著村民陳述，「沈公子愛惜此畫，成天盯著。」

　　「不過這畫邪門，跟長了腳似的，一夜過後不是在荒山野嶺，就是人煙罕至的道路。」

　　「前月天還自燃，若不是沈公子巧手，怕是救不回來。」

　　村民七嘴八舌，一路講到前幾日，「有人見畫中飛出紅影，看著怪嚇人的。」

　　「看沈公子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子定然是被精魅迷了心竅。」

　　沈瀾淵說道：「她才不是精魅，莫要血口噴人。」

　　他信誓旦旦，然而晚上卻眼睜睜看著同塵子從畫中扯出透著紅光的雉雞，而畫中的女子消失了。

　　沈瀾淵頹然，跌坐在地，思緒穿過煙雲回到作畫那天，身心熾熱，心中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情愫肆意滋長，催著他落筆，恍惚之間，翩然女子躍然紙上，沒有臉面，查無此人，他卻視若珍寶，愛上了她。

　　如今想起，從那時就著了精魅的法術，被迷惑至今。當下，沈瀾淵就此封筆，世上再也沒有畫師沈瀾淵。

　　同塵子將精魅收進紫金紅葫蘆，待群眾散去他才說道：「沈公子，何必呢？」

　　沈瀾淵說道：「我怕我又畫出一個精魅。」

　　他心意已決，同塵子不再勸，告別沈瀾淵，帶著紫金紅葫蘆夜宿無人客棧。

　　夜闌人靜，羅聲更迭，同塵子睡得舒坦。突然，一股不尋常的靈氣蕩漾，同塵子赫然驚醒，他沒見過如此強大的靈氣。

　　不知何時，精魅站在紫金紅葫蘆的碎片上，身後是一扇窗，明月白亮，照著牠艷紅的羽翼。

　　同塵子提起七星劍，劍指書飭令，直取精魅喉頭。

　　劍來一寸前，精魅大喝：「大膽——」隨著這一聲，張開雙翼，靈氣衝破方圓數里，紅曦滾霞，催發旭日，光芒金燦，紅羽映出萬彩琉璃。

　　同塵子恍然大悟，這不是靈氣，是陽氣，而牠也不是精魅，「參見朱雀神君。」同塵子跪拜。

　　朱雀收起雙翼，身子捲入紅羅，紅衣女子翩然落地，說道：「是星君。」

　　朱雀星君，名諱陵光。

　　同塵子重道：「參見朱雀星君。」得道不過是了解天道秋毫，還得日益精進，通曉天地玄妙，才能成神——真正的長生。

　　陵光輕笑，「看在有認出本星君的份上，既往不咎。」

　　同塵子長舒一氣，又問：「星君何故降臨塵世？」

　　陵光說道：「蠢道渡不了的人自有神仙來渡。」

　　「沈瀾淵？」

　　「不錯。」

　　「藏畫與燒畫都是星君做的？」

　　陵光無奈道：「是啊！我與他僵持兩年，實在不行，才使出栽贓的手段，這不奏效了。」

　　「如今都解決了，甚好！蠢道還是有點用處的。」

　　同塵子說道：「謝星君讚許。」

　　陵光擺手，「好了，我得去盯緊沈瀾淵，以防他又被哪個野畫迷了心竅。」語末，化作小紅雀飛出窗外。

　　梨花村很美，同塵子多逗留幾天。幾日裡沈瀾淵一改昔日孤僻，笑容可掬，不再拒人千里，村民樂見其成。

　　只有一人不樂意。

　　某天夜裡，陵光踹開房門，揪起熟睡的同塵子。同塵子看見陵光焦急的模樣，以為發生了大事，操起七星劍準備與精魅大戰三百回合，「星君，精魅何在？」

　　陵光話不對題，「陳家姑娘竟然穿著與畫中女子一樣的衣服，呵！東施效顰。」語末，拿出畫軸逼著同塵子說畫上的女子比陳家姑娘好看。

　　以後，每到夜裡，同塵子都得聽陵光絮叨，沈瀾淵長，沈瀾淵短，沒一夜安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享受令人淪喪，同塵子秉持著有睡就好的精神，終於在第十八天的夜裡不勘其擾，將頸枕扔向陵光。

　　陵光捻訣，強大的陽氣不僅炸了頸枕，也炸了客棧。

　　同塵子坐在廢墟之中，不禁砸舌，瞅瞅！沈瀾淵把陵光氣成甚麼樣子。

　　陵光自知理虧，劍指凌空筆畫，拼湊斷垣殘壁，滿臉委屈，看起來怪可憐的。同塵子嘆息，拿出一面青銅鏡，「星君要不看看沈瀾淵的前世承負？」

　　陵光說道：「有甚麼好看的？」

　　同塵子說道：「說不成可知為何有風流債。」

　　陵光一改前言，「好。」

　　同塵子開啟前塵鏡。沈瀾淵的第一世生於帝王家，母后為了養育他成帝，杜絕他一切所愛，沈瀾淵不是沒有反抗，但是在他的第十隻愛寵，一隻毛色艷紅的雉雞死後，他服了軟，知道不能喜形於色，從此冷心冷面。再一次流露真心是在死前，他只想葬在雉雞愛寵的墓旁，因為那是他此生感受到的最後一次真情。

　　第二世，他很愛一名姑娘，但姑娘還小時爹娘被精魅殺害，所以無心情愛，一心向道。在二十歲那年，精魅襲擊村莊，沈瀾淵為了保護姑娘而死，冥冥之中加深姑娘修道的決心。姑娘也不負沈瀾淵拚死相救，得道成星君。

　　第三世，就是今世，前塵鏡熄滅。玄之又玄，妙眾之門，一窺其中，冥冥之中自有承負。今生相見，必有前因。

　　同塵子淚流滿面，「嗚嗚……沈瀾淵好癡情。」

　　陵光也泣涕淋漓，「我的第一世為甚麼是隻雞，好醜！我不認！」

　　一個感動哭，一個醜哭。

　　同塵子一頓，繼續為沈瀾淵鳴不平，「遇人不淑啊！陵光妳個負心女。」

　　客棧又被炸了一次。

　　陵光又在修客棧了，哭過的樣子更顯寂寥，久久她才問同塵子，「有方法可解？」

　　同塵子說道：「有！」

　　陵光雙眼放亮，聽著同塵子說了一句：「星君就從了沈瀾淵吧！」

　　修了一半的客棧又又炸了，煙塵散去之時，同塵子看到陵光雙頰紅透，他乘勝追擊，「星君為何藏著沈瀾淵的畫？」

　　「又為何成天惦記著沈瀾淵？」

　　陵光的臉更紅了，同塵子無奈道：「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渡心。」

　　這天夜裡，同塵子終於得以安眠，因為陵光拿著畫軸去踹沈瀾淵的房門了，當著沈瀾淵的面拾起筆，將無面女子畫上自己的面容。

　　畫筆停在眼尾，沈瀾淵眸子一亮，明明是初見，他卻知道是她。

　　陵光陪著沈瀾淵走完這一世，月有盈缺，人有生死，天地不仁。他死在一個清晨，竹屋炊煙依舊，天上霞光絢爛，五彩吉祥，可謂奇觀。

　　好幾里外的同塵子感受到一股純陽之氣，御劍南飛。駐足，他又見陵光，這六十年洗滌昔日燥性，溫柔牽著身旁耄耋老翁。

　　同塵子輕喚：「朱雀……神君？」

　　陵光輕笑：「終於喊對了。」

　　祂太平靜了，讓同塵子不禁狐疑，「愛他是假的嗎？只為渡他？」

　　陵光搖頭，「愛他出於本心。」無關前世，或許是因他看畫時繾綣的眼神，又或是因千里尋畫的執著。她的作惡，如同火團子入海，被無盡包容。他天生是祂的剋星。

　　「那妳為何不傷心？」同塵子急了，所以未注意到陵光眼角乾透的淚痕。

　　因為懂了，所以成神，「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與天地合一，與玄妙同存，通感萬物自然而然，所以我知道沈瀾淵會一直都在。」

　　霞曦未退，綿延千里照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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