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接近的陌生距離》(三) - 45

我同蟲蟲被現下氣氛所牽引，面龐愈靠愈近。簡直係行緊鋼線﹗我再唔制止自己想錫落去的話，係一定出事！我⋯⋯我⋯⋯發生咩事呢？係因為我對蟲蟲由憐生愛？定係單純因為我同Miss Wong嘅矛盾令我只係想搵個人填補心靈嘅空虛？只知道呢條係一條單程路，錫咗係冇得返轉頭架！

唔得！喺我想停低之時，突然一聲——「鈴——！」

蟲蟲嘅電話聲響起。我同佢彷彿喺美夢中驚醒，張開眼時，蟲蟲尷尬到面紅耳赤，連忙掏出電話，再行開一邊聽。

「Apple？」

我抹一額汗，而蟲蟲亦尷尬地唔敢望住我。由於現下環境好靜，令我想到電話另一邊嘅Apple講嘅嘢：「蟲蟲Sorry呀！」

「做咩事呀？」

「今晚⋯⋯我個波波會留低過夜⋯⋯所以⋯⋯你唔可以嚟瞓啦！」

「吓？！」蟲蟲好失望咁講：「咁我可以去邊呀？我唔想返家舍呀！」

「Sorry呀！就一次咁多呀⋯⋯因為⋯⋯我想今晚同波波佢⋯⋯」哇⋯⋯唔係呀？農場豬配種？

蟲蟲一面厭惡咁講：「得啦得啦！唔洗同我講！你今晚小心啲啦！」

「好嘢！蟲蟲我錫晒你！bye！」

「bye！死八婆！」蟲蟲收線後，就嘆咗口長氣。

「哈哈⋯⋯有人重色輕友喎！」我笑住講。

「你聽到晒呀？」

「佢同阿波好襯，大大聲咁講真心說話。」我笑說：「係呢，你做咩要去Apple度嘅？」

「每逢星期六，家舍都會畀我返屋企放假。但我唔想去媽咪度，亦都唔想成個星期留喺宿舍。所以我就呃家舍嘅姑娘會返屋企，其實每個星期六都會去Apple或者冬冬嘅屋企瞓。」

「咁而家你打算點呀？去冬冬屋企？」

蟲蟲搖一搖頭，話：「自從佢同杰少拍拖之後就唔理我啦！」

「咁樂樂呢？」

「佢屋企好嚴架。唉，咁惟有返家舍啦！」蟲蟲無奈搖頭。

「但你成身酒味喎。唔驚畀姑娘鬧咩？」我幫佢諗一諗點散一散酒味，喺我諗到之時我竟然同佢不約而同咁講：「諗到啦！」

我同蟲蟲驚訝對望，我地再一次心有靈犀。我騷一騷後腦，傻笑咁講：「哈⋯⋯又⋯⋯又會咁啱嘅？」

蟲蟲怕羞咁望去另一邊，羞澀咁講：「係呢⋯⋯嗯⋯⋯咁你諗到咩？」

「哈⋯⋯哈⋯⋯你成身酒味嘛！我諗緊不如而家去食啲好濃味嘅嘢嚟冚一冚啲酒味。哈⋯⋯不過我講出嚟你一定鬧鬼我。」

蟲蟲驚訝地話：「吓？我都係咁諗喎！」

「唔係咁邪呀？唔會連諗食咩都一樣呀？我地數三聲一齊講。」

「好呀！」

「一！」

「二！」

「三！」

「臭豆腐——！」

又⋯⋯又一樣？！我同蟲蟲都好難以置信！蟲蟲羞澀地低下頭，表情又驚訝又開心。而我更驚訝自己同蟲蟲原來係咁夾。然而⋯⋯心嘅另一邊卻好忐忑，我⋯⋯我仲有Miss Wong架。

「反正都係，我地去掃街呀！」蟲蟲將面試嘅羞澀表情收埋，活潑地走到我面前：「你怕唔怕夜呀？」

「唔怕。我成日玩通宵嘅。」

「咁我地行啦！」

我同蟲蟲並肩而行，回想剛才差少少就越界時，相信蟲蟲同我有相同嘅想法。如果唔係Apple打電話嚟，我同佢而家個關係會徹底改變。

= = = =

西灣河，太安樓。我呢啲九龍人好少過海，原來太安樓有咁多好嘢食！一去到太安樓，蟲蟲好似去咗主題樂園咁邊哼住歌，邊喺我面前一跳一走，好鬼活潑。

「原來你都鍾意掃街架？」

蟲蟲聽到我鍾意掃街就雙眼發亮咁話：「係呀！平時掃下掃下就當一餐架啦！見你今日咁慘⋯⋯我請啦！我地去買熱氣嘢先！」

我地去到一間賣炸嘢嘅小食店。我眼前一片油煙，而且非常悶焗。老闆娘見到蟲蟲就打晒招呼，就話：「照舊架啦？」

「係呀！」

「咦？」老闆娘望咗我一眼，就對蟲蟲講：「男朋友呀？」

「邊係呀！朋友嚟架咋！」蟲蟲笑住講。

「乖女，你咪亂識男仔呀。知唔知呀？」老闆娘好似媽咪咁叮囑佢，然後佢用一個唔多友善同懷疑嘅眼神望咗我一眼。

「知啦！」蟲蟲答得好親切：「媚姨，再整多兩舊臭豆腐畀我呀！」

過咗一陣，老闆娘將天下最熱氣嘅小食包起咗，蟲蟲點咗我去拎住袋嘢，係一袋好豐富嘅煎釀三寶。

「嗱！呢兩串送畀你同你嘅男朋友嘅！拎住啦！睇熱呀！今次我特登炸脆啲架！」老闆娘送多兩串炸大腸畀蟲蟲。

「哎呀，都話咗唔係男朋友呀！哈⋯⋯多謝媚姨！」蟲蟲接過兩串炸大腸之後就對我講：「我地去買牛雜食呀！」

「嘩⋯⋯估你唔到喎！」我呢刻好驚訝。

「咩呀？」

「你個樣望落咁港女，但原來你食啲嘢咁麻甩架？」

「吓？食嘢都有分麻唔麻甩，港唔港女架咩？你都痴線嘅。」蟲蟲對我冷笑一聲之後就帶我去牛雜檔。

我對蟲蟲又多咗認識。十六歲女仔來講，佢外表真係好靚，基本上係靚過晒佢啲朋友，係典型嘅可愛型女仔。我覺得而家嘅蟲蟲先係真正嘅佢。佢嘅爽直、開朗、男仔頭，真係好討人喜歡。又難怪每去一檔小食，啲老闆都特別鍾意佢，唔止係熟客咁簡單，直頭當佢係女咁錫添。

終於——「食唔食得晒呀？」我好擔心咁講。我地買咗好多嘢食，好似將成個香港街頭小食嘅list一次過買晒咁。而家我同蟲蟲去咗公園度坐，匿喺滑梯架入面開餐。

「食得晒！反正頭先我地喺7-11都食得唔多，同埋你今日咁慘，梗係要豐富啲啦！」蟲蟲亮起心心眼，就拎串大腸畀我：「食呢個先，襯仲脆口！快啲食呀！哎吔⋯⋯我地差罐啤酒呀！」

「仲飲？我地掃街嘅目的係洗走啲酒味喎！」我苦笑咁講後。

「我要啤酒呀⋯⋯」蟲蟲扁晒嘴仔講，望佢呢個樣我又忍唔住笑。

蟲蟲頭先好雀躍咁同我分享呢份美食，我不禁咁問佢：「你好似特別開心咁嘅？」我食咗一舊大腸⋯⋯屌！好好食！

蟲蟲雖然食嘅嘢好麻甩，但佢依然好顧儀態，一邊抹嘴一邊食，佢話：「Apple佢地嫌女仔食呢啲嘢好唔斯文。所以不嬲都冇人陪我食架。」

我呢刻恍然大悟就話：「哦！所以你其實乘機叫我陪你掃街嘅！」

「係架！咁你食得開唔開心呀？」

我笑一笑，的確冇咁失落，我就話：「開心。」份坦白同率直，喺女仔身上真係好少見。搞到我忍唔住問佢：「喂，其實你係咪男仔嚟架？」

「咩呀？」

「食嘢咁麻甩，又鍾意隊啤酒。性格又好率直。邊有女仔係咁架？」我拮咗舊紅腸食：「我都好驚喜一晚之內了解咗你好多。」

蟲蟲輕輕嘻咗一聲笑出嚟，就話：「我覺女仔啲性格好煩！人前人後一個樣。明明憎你都扮鍾意你。好討厭。」

「哈⋯⋯咁你係咪默認自己係男仔？哈哈⋯⋯！」

我擺明嘲笑佢，但蟲蟲冇嬲到反而諗咗一諗，問咗我一個問題：「『嗰個人』初初真係想將我當成男仔咁養。你仲記唔記得我全名叫咩？」

「點會唔記唔呀？余可童！」

蟲蟲知我記得佢個名後就好開心咁笑，繼續講：「初初佢想改我個名叫做『余可龍』。想我好似龍咁威猛。」

我聽到差啲噴咗啲可樂出嚟，我話：「似男仔名都算。咁江湖嘅？龍哥⋯⋯哈哈哈！」

「嗰日你都見到啦！佢係一個過氣古惑仔。垃圾！」蟲蟲一面厭惡。一提家人，蟲蟲就情緒開始低落。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ywQH4MPQ

我見佢心情難得好返，費事又搞喊佢，於是想試下轉個話個：「你都好熟西灣河喎！頭先小食店啲老闆好熟你呀。都幾錫你喎。」

我以為好易轉到個開心話題，點知令蟲蟲慢慢收起笑容，一面傷心咁問我：「你想知點解嘛？」佢嘆咗口氣再慢慢咁講：「見係你我先講。Apple佢地都唔知⋯⋯」

「嗯。」

蟲蟲透咗啖大氣，努力壓制喊嘅衝動：「我父母離婚後就住喺西灣河。佢老婆好憎我，成日唔煮飯畀我食，又趕我出街。我身上一個仙都冇，肚餓嘅時候會去太安樓啲小食檔，搵⋯⋯搵人地食剩⋯⋯」蟲蟲最後都係忍唔住喊咗出嚟。

「Sorry！我唔應該開呢個話題。」

蟲蟲擰一擰頭，苦笑一聲就繼續講：「⋯⋯後嚟啲小食檔老闆可憐我，畀我每晚過嚟拎嘢食。然後唔知點解，愈來愈多小食檔都知我冇人照顧。成日經過時都會送嘢食畀我。即使婆婆接返我走，三餐溫飽都夠，我都鍾意嚟太安樓呢度買嘢食。所以小食檔老闆算係由算細睇到我大。」佢抹一抹眼淚，嘗試對我笑，話：「你講得啱。佢地好錫我，比我嘅所謂親人仲要好。所以⋯⋯哈⋯⋯頭先炸嘢店嘅老闆娘先會叮囑我唔好亂識男仔。佢地真係好好，所以我而家大個咗，有少少能力，我點都會返嚟幫襯佢地。」

「所以你邊係冇人錫呀！你睇下幾多人錫你。」

「嗯⋯⋯最慘嘅時刻。我知道幸福唔係必然。一定要感激對我好嘅人。所以⋯⋯」蟲蟲慢慢望住我，佢眼內有著說不出嘅千言萬語。我除咗感受到佢好感激我之外，仲有另一種超越友情嘅感覺。

「阿匡⋯⋯好多謝你。」

佢講完呢番話後，望一望我。我地眼神對接時，佢神情閃過一絲難為情，然後細細聲講句：「嗯。」就拮嘢食。更奇怪嘅係，以往我對佢呢啲表情不以為然。但而家卻令我個心跳咗一下，然後一陣難以形容嘅感覺。

「又講呢啲。」我試下令個氣氛唔好咁怪：「我地brother嚟架嘛！」再擺個拳頭出嚟。

我刻意提大家係brother嘅原因，係因為我怕自己又好似頭先海濱咁越界。頭先有酒精影響，可以大條道理亂嚟。但而家酒氣過晒，我同蟲蟲都好清醒，如果我越界的話，咁就證明咗一樣嘢——Miss Wong 之間真係多咗個人。

蟲蟲。

「brother!」蟲蟲同我碰拳後佢話：「我地⋯⋯繼續食嘢呀！」

「嗯⋯⋯」

= = = =

一路食嘢，一路傾偈。我地唔只傾下大家嘅故事，電影、興趣、夢想甚至國際大事都傾咗一大餐，傾到唔知時間。

「哎吔！要趕返去家舍啦！港鐵就尾班車啦！」蟲蟲望一望錶就好焦急。

「我送你呀？」

「唔洗啦。一陣畀姑娘誤會我拍拖就麻煩啦。我去坐港鐵呀。」

「我都係呀！咁一齊行！」

「嗯！」

於是我同蟲蟲返去西灣河站。我同佢企咗喺月台中間嘅行人路，佢坐柴灣方向嘅線，我就坐去上環嘅線。我同佢各自都企開約一個身位距離。剛好，我地嘅車都走咗。

然而，我地冇講啲咩，只係默默咁對望微笑。我內心蘊釀緊一種奇怪嘅感覺。

「往柴灣方向列車將於三分鐘後到達。」

「往上環方向列車將於三分鐘後到達。」

蟲蟲聽到廣播，就指一指月台就話：「我架車就到啦。」佢對住我有啲欲言又止。

「嗯。我都係。」而我內心就慢慢難過起嚟。呢一刻，我竟然有啲唔捨得。

「咁⋯⋯bye。」

「嗯⋯⋯bye⋯！」睇住蟲蟲轉身想走嗰時，我內心有一下難忍嘅衝動，令我叫咗聲：「蟲蟲！」

「嗯？」蟲蟲回一回頭，不解咁望住我。

「我⋯⋯我竟然有啲唔捨得。其實我⋯⋯」我內心忽然有一股陣痛，我Feel到淚線好似被一啲嘢刺激緊，哽咽：「其實我今日真係好唔開心。」

「嗯。」蟲蟲好明白我咁點一點頭。佢冇即刻安慰我，只係默默咁聽。

「我冇咗個兄弟，又同女朋友嗌大交⋯⋯」我好用力咁咬一下唇，忍住喊嘅衝動，繼續講：「喺未見到你之前，我真係唔知點算。我好驚返屋企，好驚好快到星期一，好驚返學時⋯⋯我唔識面對佢⋯⋯。我同佢經歷好多好多美好嘅事情，佢對我好重要。所以我更驚佢唔再當我係一回事⋯⋯我好驚⋯⋯好驚佢會同我分手！」

我吸一口氣，再吸一口。

「往上環方向列車即將到達！」

「往柴灣方向列車即將到達！」

兩邊月台廣播同時響起。

「多謝你！今晚同你一齊⋯⋯我係完全忘記咗內心嘅痛。我頭先⋯⋯好開心。」

月台一陣嘈吵，兩邊列車已經到咗。兩架列車同一時間開門畀乘客落車。成個月台即時人潮如湧，我同蟲蟲就好似置身於河流之中。

「我唔想咁快完、我唔捨得呢一刻⋯⋯因為我真係冇辦法面對我同佢嘅問題。」

眼下係人來人往，蟲蟲忽然好似定咗格咁，依然保持住可愛嘅微笑。

「阿匡。」蟲蟲溫柔對我微笑。佢喺我最焦慮時嗌咗我一聲。

呢一刻嘅蟲蟲變得同以往唔一樣。佢嘅笑令我安心起嚟，蟲蟲向我踏前一步，又一步，企咗喺我身前。佢向我舉起手，露出雪白嘅前臂。

我唔明白佢呢動作嘅意思。直至蟲蟲開聲講——「咬一啖呀。」

我一面不解，蟲蟲再遞前一啲：「你大大力咬落去呀。」

我仍然唔明白，只好跟佢說話做張口大力咬落佢手腕度。

「哎呀——！」蟲蟲痛到縮返開隻手，然後望住發紅嘅牙印，就對我微笑咗一下——

「你唔洗驚架！我都係真架！」

蟲蟲向我展示出我留畀佢嘅牙印。

我抵受唔住當刻嘅感動，上前好大力抱住蟲蟲！

「喂！⋯⋯想⋯⋯想搏懵呀？」

「噫——！」內心嘅澎湃嘅感動一下子衝突淚線！我兩眼嘅淚水就即刻湧晒出嚟！喺蟲蟲耳朵盡情咁喊。

蟲蟲掃住我背，輕撫我頭髮，佢好溫柔⋯⋯好溫柔⋯⋯。佢喺我耳邊輕輕聲咁講——「唔⋯⋯唔好喊啦！唔會有事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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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感激佢安慰我。我成個人崩潰晒，盡情發洩連日嚟嘅傷痛。

我唔知喊咗幾耐。

只見，兩邊月台嘅車走咗一班又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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